第184章

  只是他们宁愿受张老板指使,也不认为他这新州牧能长久......
  又或者不是张老板指使,而是因为他们自家也有一样的主意,这会不过是选个声音最壮的出来罢了。
  谨小慎微的,秉理守法的——这样的商户虽在张老板治下微小,但此事之后,反倒能阴差阳错走了好运。
  正好许老板忙着纱绢商路,而他们分散,想来也不会再出一个‘张’。
  到时候,百姓就有了充足的粮食......
  眼前白光似雪,祭奠阵亡将士的香又缭绕。林言的手指收紧,攥得白——
  太上皇和皇上的争斗又到了战场,战火烧不到京城,而他无论如何都要保下这个‘北阆’。
  第180章
  起筹备以小博大
  卧房外间的桌子掉了一处漆,从他们搬进来时就光秃秃扎出这块内里。只是这一处地方秃得隐蔽,是黛玉第一次过来,被剐蹭了衣裳上的丝。
  “看来前一任的主人走得实在着急。”黛玉想拿手摸一下那处隐蔽,林言先一步把她的手捉回去:“万一有什么带刺的边角,划伤了可怎么行?”
  那时候天还燥热,他们从外面过来,林言的脸上带着不耐异地的红晕。黛玉拿帕子按一下他颊边的汗:“好吧,我们先在这里谢歇歇,等修整好心绪,再把这里修补齐。”
  她之后似乎把这件事忘记,又或者淮越的花草总是茂盛,一处桌台的缺损似乎也算不得憾事。
  林言不在,他早早便去了府衙,黛玉刚刚收了许忆湘新的来信,这会一个人在外间坐着描绘新式花样,也算得一段自得其乐的时光。
  她正是在这样的情景下想起桌角下那处破损,按着记忆弯下腰,却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叫人补上。
  只是那人不是技艺纯熟的工匠,颜色努力涂,却到底粗糙。
  黛玉伸手摸过去却笑,只道打磨尖锐处却是很费一番苦心。
  ——他是什么时候补的?明明是自个在这里更久,怎么一丁点都不记得?
  这时候的眼光实在柔和,轻轻荡着波,在寒冬也带着春的温和——此时的黛玉与林言两个人好像陷入一种很奇怪的境地——诚然是为了淮越尽心尽力,但叫外人评判却显得太过自满。即便如今事情虽已过半程,但这样早早规划起尘埃落定后的美事,实在也叫旁人觉得不可思议。
  可黛玉没什么表示,她就这样抚摸着那被打磨过、涂过蜡,几乎已经不能成为‘缺损’的损伤,盘算着春天才知道的主意。
  外面却有歌声笑着过来,是天地养育的嗓音,没有挨过师父的板子。黛玉凭声音辨认出凝儿,不觉收了手,在自己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带上笑颜。
  州牧官邸的男仆女婢在这半年里总是十分开心。
  他们不是签下死契,只是在没有主子的时候闲散在府里办事,有主子的时候受主子带来的仆从训斥。前一任州出身大家,自定下说不得的规矩。而后来沈州牧到,听着多么年轻,多么顺风顺水,还以为同样是难伺候的主子。
  可到了才知,沈大人常常在外,久在府中的夫人更是好相处的。
  “看上去是不知道怎么相处。”有婆子私底下笑嘻嘻:“但捧出颗心,也绝不会在夫人那里冷了去!”
  歌声在临近院子的时候停了,黛玉直起身来时正好和凝儿对上。她手里捧着叠得整齐的纱绢样子,黛玉一眼便觉出是调配了新的染剂。
  “唱得好听,看来是多了什么喜事?”黛玉似带点促狭,和凝儿一起折返回桌前。
  “夫人你瞧,这回尤其漂亮,只看着都高兴——”凝儿这时仍飞扬着她的辫子,还是孩子气,看得紫鹃掩唇直笑。
  跟前信匣子里犹摆着异客书信,太上皇显露出一点对林言的试探与重视,他属下的官员自然也乐得多与这个后生问候。黛玉这边也收了些夫人道恼,其中一些在京城中便多有交流。
  现今拿来的料子是预想中的色彩,黛玉一一看过,嘱咐凝儿记下与学塾那边的话以后,便转头问起外面的风闻。
  学塾中的织女都是淮越的女儿,百姓里发生过什么都绕不开她们的口舌,便也能够顺势传到黛玉的耳中。
  “您要问商路,倒还是有些担心。”凝儿眉毛跳跳,眼睛弯弯:“但您要说粮食的事,现在可是再没人信那起子谣言了!”
  她说话这会有些咬牙切齿的劲儿,前番听那些龌龊揣测,只恨不能撕扯着他们耳朵,叫他们看看府衙中的辛苦。但细说又没什么法子,因为粮食确实一日不如一日。叫林言自己说,也是‘治下的百姓受了委屈,远不是官员的一句辛苦可以补偿’。
  信匣子最上面的一封来自许忆湘,黛玉已经看过,知道那些散碎的商户已经收到来自府衙的暗示,正憋着一口气要一起把住这个能够叫地头蛇吃苦头的良机。
  而张老板又忙着惦记他的那些去向暧昧的铁矿,暂时还没有足够的精力去教训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
  手指撩拨过信的封口,远处的天空传来一声鸟鸣。黛玉向窗外望去,正见到一只巨大的鸟展翅,掠过屋角想着南方飞去。
  殷红的翅羽不知是鸟的得意还是光的诡计,只是大鸟振翅频低,转眼又栖息在府衙庭院中的树梢。
  林言似有所觉,同样朝外望去。
  “大人?”身后以杨治中为首,几位大人都隐约透露些忧虑。
  一扇窗隔绝外面鸟儿的打量,林言转身,影子压在窗上,那使人心烦意乱的啼鸣也在一瞬间显得无关紧要。
  “此时的情况,我也与诸位大人讲明。其中利害,应当不需我这晚辈后生再多解释。”林言越过人群,他桌上仍积压着厚厚的册案。杨治中在这样沉闷的气氛下却生出开玩笑一样的念头——好像从沈大人来了淮越,他桌上就一直对着许多册文。
  “大人——”邓大人这会却做不出乐天的样子,他家固然不在皇上与太上皇之间战队,可他家族在京城,自己与妻儿在淮越,无论是什么前景都足够叫他夜不安寝。
  然而眼前的年轻人显然涉足更深,他站在更深的漩涡里,看过来到却是胜券在握的样子。
  邓大人的一句疑问哽在喉头,几乎下意识认定他已经有了两全的主意。
  “此次请诸位大人来商议,便是为了不叫我朝土地沦陷于战事。”无论对外,还是对内——这句话,林言没有讲出来。太上皇的考验只针对他一人,没必要使更多人在那边添上一个‘知道太多’的把柄。
  “郑大人,你按着这边的名单,带队进到南地犒劳军队。遇到名单上的人,便仔细留意他们的动静,必要时也好动摇其心。”
  “李大人,这里是这些日子以来来淮越的大小商队。如今来往频繁,打探消息轻易,你留意好他们采买物什,整理作册,便能知道那边更细的光景。”
  “徐大人,你照旧带兵,令牌拿去——一但发现不妥,不需回禀,即刻用兵,切记以守住边城为重。”
  “封大人,此时忽然封锁未免打草惊蛇,但那些商户的所囤积的粮食绝不能偷运出去,还得你多加留心周旋。”
  林言一个个说着,被点名的便正色应下。一道道令牌交接,头顶的愁云却也一道道散去。直到最后,在场之人皆人受命而去。
  “大人早便料到今日?”杨大人最熟悉主城,林言便指派与他主城的事物。此时他落在同僚们身后,目光落在林言的肩膀,忽然有一股英雄壮气紧跟着生出。
  他挺直腰背走出,心中已有定论,便没有追着林言要一个答案。
  桌上的文册仍高,外面的巨鸟却不知何处。林言随手拿起边境的地图,心中暗道自己请托柳湘莲的事也该有回声。
  正思量着,窗台咕咕。林言打开窗户,正见那只将军鸽举着带着信桶的脚。
  鸽子的嘴里,叼着一根殷红泣血的长羽。
  第181章
  张家事惧则生变
  淮越时常少见鸽子。
  连年贫弱的土地消杀几成住民,额外的水食由剩下的人与生灵均分。人这边的争端不必赘述,但动物那边却是不计较天敌与否的平等。
  平等地争强,平等地受用。
  总的来说,淮越养大鸟,无论什么鸟都生得比外地同族庞大。而那些机灵小巧的往往美丽,往往罕见,也往往价格不菲,鸽子这样常见的显然不在被看见的名单中。
  因此当窦止哀在屋檐上看到那只鸽子的时候,很轻易就知道这也是一位外来户。
  除了他的师弟,他一时也想不出另外的可能。
  只是这生着翅膀的生灵是怎么到了他的陋屋?是因为曾见着它的主人来过几次,还是单纯天生一段通透?
  手袖在背后,掌心攥着的信已经发皱。简短的字迹阅后即焚,只是这会却被房檐上的鸽子‘挡住路’。
  你若当真有灵性,这会就该夺了我手中的信,快快叫你的主人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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