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清浅话语里是不可思议的温柔,张琬无声注视着坏女人沉静如海的秀美眉眼,竟然真听话的阖住眼眸陷入昏沉睡意。
不多时,纱帐内一片寂静,秦婵却并未离开,指腹顺着少女残存些许稚气未脱的月牙眉梢,宛若墨笔般细细描绘,而后悄然停落在她耳后盘旋的傀儡蛊,暗想自己到底是大意了。
少女本就有先天不足之症,又在去年遭受太阳圣女燕曦的虫后之蛊,哪怕精心调养,她的身子远比自己想象的更要虚弱。
所以少女经脉才会出现不适疼痛,因为今日的比试恐怕已经超出她承受的范围。
秦婵垂眸看向少女恬静乖巧的睡容,只觉自己突然陷入一处复杂而混沌的漩涡。
傀儡蛊,本就是为己所用的至强蛊物,所以它绝对能够抵抗克攻蛊的威力。
可是运用激活傀儡蛊,同样是会对依附的宿主造成不可避免的伤害。
当然傀儡蛊随时可以更换不同宿主,只不过少女就会性命堪忧。
一时之间,秦婵在珍贵的傀儡蛊和讨自己愉悦的少女之间,摇摆不定,难以抉择。
此时屋院外的阴霾天空,无声无息的撒落秋雨,更添灰暗冷寒。
因着张琬剑试比赢齐锌,众人都以为她会顺势摘得魁首,谁想却主动选择退赛。
不过见识张琬击败齐锌的剑招,大多数王女暗自庆幸,而不是过往那般嘲笑。
待君子六艺的考核结束之时,张琬的排名并不突出,箭术脱靶丢分,更因病缺席马术比试,一切回归平平无奇。
时日辗转,冬雪纷飞,祭庙屋瓦染上霜白,张琬仍旧没怎么缓过劲。
眼看今年将要到头,元日节张琬自是要回亲王府,不过想起坏女人祭月节时说的那番话。
所以张琬打算找个机会,同坏女人客套请示一番,以免她又不高兴。
奈何,坏女人近来忙的很,早出晚归,有时甚至不回屋院过夜。
于是这般一拖再拖,年末祭庙考核陆续将要结束。
某日夜里,张琬艰难熬到子时,终于在睁着眼的时候看到晚归的坏女人。
两人静默无声的对视,张琬竟然觉得有些客套生疏。
当然坏女人很显然并没有如此感触,她长身平躺在旁,如天上静壁沉月,让周遭一切都显得暗淡,面目神情不冷不热,很显然没有夜谈的意思。
我要回亲王府过元日节,阿贞姐姐到时要一块吗?张琬打听到今年元日节是太阳祭司和太阳圣女负责祭祀,所以坏女人应该不忙的吧。
不必,琬儿自己回去吧。坏女人话语说的很轻,甚至都不曾抬眸,姿态散漫的很。
见此,张琬满腔热情被浇灭大半,目光落在坏女人玉白面颊,很是无语。
从侧面来看,坏女人眉骨琼鼻更是如巧夺天工的秀丽山峦,哪怕其中布满冰雪晶莹,亦是惊艳绝伦。
不过此时张琬心里只有无尽的腹诽言语,暗想坏女人真是说话不算数!
本来张琬可怜坏女人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过节,谁想她压根就不在意。
因此,张琬便不客气的独自回到亲王府过元日年节,更没再去多想无情无义的坏女人!
鹅毛大雪,漫天纷飞,亲王府邸门前石像亦堆满晶莹薄冰,婢奴早早悬挂三处天神桃符,更有张贴祭符,悬挂祭灯。
可惜娘亲母族仍旧没有人来访,母亲则一如既往的忙碌宴客政事。
正当张琬觉得实在无趣时,没想有一位意外客人来访。
越炘一身华贵冬袍,她朝着自己快步走近而来,麦色面颊在冬日捂白了些,眉眼洋溢着纨绔张扬的笑,打趣出声:你们亲王府邸是真冷清啊。
张琬主动招待她落座,并不介意她的直白话语,坦然应:嗯,不过我习惯了。
哎,今年的元日宫宴,你去吗?越炘饮着热茶看向书呆子询问。
不去。张琬想起去年那一出祭祀献祭的血腥,现在还有不适,摇头避讳的应。
越炘很是赞同的出声:你不去最好,齐锌上回剑伤不轻,据说差点就没挺过去,她母亲齐王闹的动静也不小,陛下面前有好些参奏你母亲的奏书呢。
张琬蹙眉,自己竟从未听过如此危险风声,忙询问:剑术比试受伤是常有的事,再说齐王就算要追究亦是我才对,怎么能针对母亲?
没办法,齐王如今势力太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否则往日里齐小王女在祭庙比试伤了不少人,怎么没听说谁要追究她的过失。
那陛下要如何处置奏书,我母亲会有事吗?
越炘见书呆子毫不知情,眼露疑惑道:那位圣女大人没告诉你,她从中帮了大忙?
闻声,张琬更是困惑,摇头应:她那么忙,我不敢打扰,所以出祭庙就没有联系。
假如不是越炘说出口,恐怕张琬过完年都不知母亲曾因自己被齐王在朝堂弹劾针对,而且事情动静似乎不小呢。
说的也是,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太阴圣女作靠山,你母亲又是当朝太宰,齐王再不满,心里多少掂量局势。越炘见书呆子竟一点都不知朝堂势力纷争,只得猜想张亲王和太阴圣女大抵都没有让她掺和的意图,只得不再多提,转而道,对了,最近国都传出一件新鲜事,据说古王朝的禾玉宝镜露面了。
禾玉宝镜是古王朝太虚大祭司的圣物之一,传闻此物可以看透人心,窥测过往,预知将来,总之非常具有神奇色彩的宝物。
对此,张琬反应平平,白净指腹捧着茶盏暖手,兴致不高的出声:这东西应该只是传闻吧。
越炘满眼神秘的压低声道:现下诸侯王族乃至陛下都有意探听找寻,很显然此物并不只是空穴来风哦。
语出,书呆子面上仍旧不甚在意,越炘眼露不解,好奇问:你难道就不想提前知道自己将来的境遇吗?
这么一件神奇宝物,皇亲贵族哪一个不想得手,越炘真是从来没有见过比书呆子更加六根清净的人。
张琬浅饮着茶,神情淡然中透着些许无望,低落的应:除非解除跟太阴圣女的婚约,否则我的将来已经可以一眼望到头,哪里还需要什么宝镜来多余窥测。
这不是给自己没事找罪受嘛。
语出,越炘竟然一时无法反驳,深感同情的看着心如止水的书呆子。
本来越炘以为自己的婚事,已经是人间一大苦事。
可是跟书呆子一比,突然越炘觉得自己还能争取绝处逢生。
不过书呆子往后余生,大抵真是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唉,你也别这么灰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兴许一切还有转机呢。
但愿吧,不过你为什么好奇禾玉宝镜的下落?
越炘神情微怔,眼眸躲闪飘忽,并未直言,含糊的应:这么有趣的圣物,我若能有幸把玩在手,岂不威风八面!
其实是母亲越王对于禾玉宝镜上心,所以越炘才想掺和打听一二。
谁想书呆子一问三不知,越炘便知太阴圣女真是什么都没透露给她。
不多时,张琬亲自送越炘出府邸,两人一同穿过廊道。
越炘探手牵着马匹缰绳,颇为遗憾的唤:我看你整日待在府邸亦是无趣,真不跟我一道去寻宝?
张琬一身略显臃肿的冬衣,小脸有些苍白,挺巧鼻头泛红的呼出白雾,摇头应:我如今还在养病呢,还是算了。
好吧。见此,越炘利索的翻身上马,随即一溜烟的飞驰离开积雪堆积的街道。
从前堂回到屋内的张琬,脑海里还在思量越炘先前的那些话。
齐王因为齐锌在朝事针对母亲,坏女人是因此而忙碌的无暇跟自己一块过节么?
那自己岂不是错怪她了!
爆竹燃放声音突兀的砰砰响起,浓黑夜幕遮掩国都,飞雪亦消停些许。
元日夜里的张琬同老嬷嬷等婢奴守岁祈福,至于母亲则入宫参加宫宴以及元日祭祀。
国都之内声响嘈杂,估计会响彻整夜,据说是为祈福以及驱赶邪兽,所以注定会是无眠之夜。
说起来,张琬前世很是害怕燃放爆竹的声音,总觉得太过可怕。
因此,张琬没少被人非议是惧怕祭祀的不祥邪物。
现下张琬无声看着竹节燃烧蹦飞的火星子,它们大多不过眨眼间就会在雪地里湮灭暗淡,远比不得天上星辰,渺小的就像自己。
王朝数百年建立的森严壁垒般礼制,其下是无尽的残酷律法和累累白骨。
而张琬也在跟坏女人的多次不合中深刻明白,一个王女想要改变做主自己的命运,简直难于登天。
所以张琬现在既无法毁掉跟坏女人的婚约,更不能忤逆坏女人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