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正当巫史后悔提及那位小王女的日常时,屋院廊道外脚步声临近,随即叩拜道:禀告圣女,那位小王女此时在屋院外,是否放行?
  巫史抬头看了眼高座之上的太阴圣女,顿时心都悬到嗓子眼。
  现在来求饶,未免太晚了。太阴圣女面无表情的淡淡道,话语应的旁听者很是不明所以。
  祭徒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犹豫的出声:遵令,属下这就回拒。
  说罢,祭徒便要起身退离,没想太阴圣女却忽地出声:慢着,让她进来吧。
  话语声落地,祭徒茫然,巫史亦有些恍惚,太阴圣女这般迟疑不定真是少见啊。
  遵令。祭徒应声动作。
  夜幕笼罩的屋院分外幽静,张琬满眼困倦的踏入内里,一心只想取回自己的软枕,回去睡个安稳觉。
  水榭堂内坏女人静坐其间,神态模样一如那日的漠然,桌前摆放着竹简,完全不曾抬眸看一眼,真是冷淡啊。
  张琬心间暗自腹诽,心里犹豫着要不要不出声打扰她的视而不见?
  又或者,自己干脆直接进水榭里间拿走软枕不声不响的离开?
  正当张琬脑袋里纠结时,寂静无声处,坏女人那透着些许清幽的嗓音,散漫中带着傲然的出声:国都祭庙有夜禁时辰,所以最好不要耽搁时间,否则免不了要受处罚。
  张琬一听,顿时没再纠结,连忙如实回应:我上回忘记拿软枕,所以特意来取,不会多待的。
  语落,坏女人手中翻阅竹简动作一顿,美目低垂,让人看不清其间神色,却莫名没了先前闲散姿态。
  仿佛坏女人周身原本只是笼罩氤氲冷雾,却在一瞬间,寸寸凝结成冰霜,晶莹而锋利。
  张琬甚至觉得自己吸入肺腑之间的气息,都好似带着些许凌厉寒霜,让人不由得一颤。
  这,感觉真是不太妙啊!
  第55章
  水榭内里一时寂静无声,只余昏黄烛火摇曳变化,可惜没能给坏女人周身镀上些许柔情,反而照落她那玉白面颊像是覆盖冰霜,渐而凝固成层光滑薄冰,寒光弥漫,清冷至极。
  须臾之间,坏女人轻眨眉眼,眼睫滑动,于面颊光影处浮动变化,才让张琬意识到眼前并非一尊精美冰雕。
  不过坏女人仍旧没有看自己,她嗓音轻的透不出任何情绪,出声:方才你说什么?
  若非张琬静耳细听,恐怕都险些听不见话语,暗想她是真没听见么?
  但是刚才张琬明显察觉到坏女人微妙却迅速的变化。
  可惜此时的张琬瞧不见坏女人的眼眸,所以有些不大确定自己的感受。
  整年的相处,让张琬发现坏女人大部分时候情绪不会直白表露在面容。
  她那犹如幽潭般的沉静墨眸,竟是唯一可以稍微清晰察觉情绪的地方。
  人们常说喜怒哀乐,而性情古怪的坏女人,通常表现的只有怒和乐。
  至于喜爱和哀伤,这两样情绪坏女人好似缺失一般,从来没有过。
  反正在张琬印象里一次都未曾见过,心里甚至觉得坏女人或许都不大理解吧。
  张琬想起自己上回表露对母亲危险处境的焦急忧虑,坏女人那一副无所谓的淡漠模样。
  或许,并非坏女人有意轻慢戏弄自己,而是她一直如此对待所有人,其中包括她自己的性命。
  越是了解坏女人的心思,就越会觉得她平日里表现如常的那些言语举止,看似鲜活,实则冰冷,仿佛随时透着凝固生命般的寒冷。
  思量至此,张琬稍稍收敛心间那些对坏女人的不满,渐渐恢复平常心,解释的出声:我前几日忘记带软枕,所以最近夜里睡的一直不怎么好。
  让一尊无情无爱的玉像分辨理解人情冷暖,张琬自认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尤其,这尊清冷玉像行事强势,根本不会去迎合旁人的观点念想。
  到头来,说不定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若是睡不好的话,应该去巫医署调配服药。说话间,坏女人抬动美目,看了过来,好似端详打量,又好似随意轻瞥,神态漠然。
  这话说的张琬不明所以,自己都说没有软枕才睡不着,她不会是故意装糊涂吧?
  假如不是张琬失眠的厉害,哪里会再想踏入坏女人的屋院呢。
  说来,真是有些倒霉,张琬记得坏女人并不常待在屋院,所以今夜才来赌运气。
  没想,却撞个正着!
  我只是想要软枕,不用配药调理。张琬只得再次直白的出声。
  说罢,张琬迎上看向坏女人沉静眉眼,她的眸间除却深不可测的黑,再没有其它。
  这一刻张琬觉得坏女人的眼睛不像是幽潭,因为幽潭至少有水,哪怕晦暗不清,总是有些许东西。
  可此时坏女人的眉眼空幽无物,更像深渊,张琬不太敢直视,稍微错开些目光,弱弱道:那是娘亲留给我的物件,我应该可以带走的吧。
  虽然不懂坏女人的心思,但是张琬已经很是放低姿态,不愿莫名其妙的误触坏女人不悦。
  因为知道坏女人是自己惹不起的麻烦。
  半晌,坏女人移开注视张琬的目光,缓缓出声:是么,可惜软枕我已经命人扔了。
  什么?张琬不可思议的看向坏女人冷淡面色,心间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声。
  那可是自己娘亲的物件,而且坏女人她分明是知情的!
  软枕前日已经被祭徒丢弃,这回你可听清了?坏女人微蹙眉,语气轻慢的幽幽道。
  张琬迎上坏女人漠视目光,心间又怕又气,嗓音带着颤,不可置信出声:那是我娘亲的遗物,你怎么能
  齿间,还未来得及说完的质问话语,突然被砰地一声打断,连带张琬都有些吓了一跳。
  原本被坏女人握在掌心的竹简,被不悦的扔在案桌,连带周旁的熏炉茶盏等都被震动,可见力道不小。
  这还是张琬第一次看见坏女人如此愤怒模样。
  哪怕前几日处罚张琬私出祭庙,坏女人面上都是一幅云淡风轻姿态。
  外间的巫史闻声入内欲查看,没想太阴圣女阴冷目光投射而来,训斥道:出去!
  巫史当即忙不迭的退出堂屋,俯首跪拜,屋廊外的祭徒们更是如此,一时纷纷陷入死寂。
  可张琬并不知坏女人看的是自己身后的巫史,眼见她如此不善的戾气神态,简直就像是在看陌路人。
  仿佛往日里坏女人的那些关切照拂都是虚幻假象,风吹草动间就会摧毁消失的可怜泡沫。
  偏偏自己还当了真,心里还替坏女人开脱她的冷漠无情,或许是因为她母亲太阴祭司对她太残忍苛刻。
  张琬眼眸微微泛着湿润,已然不愿多待,以免失态遭她取笑,转身踏步,匆匆离了屋院。
  坏女人,她一定是故意丢弃自己娘亲的遗物,实在不可原谅!
  待张琬气息不稳回到住处屋内,探手一抹脸,才发觉自己早就哭的满面泪痕,更是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要跟坏女人有任何瓜葛!
  夜幕深深,祭庙内里一片寂静,屋内静眠的张琬,蜷缩身段,仍旧睡的不太安稳。
  屋外月光透出云层皎洁撒落水榭,纱帘暗影无声飘摇,漆木地面玉枕被摔得破碎,满地狼籍,渐而散发锐利而危险的冷光。
  水榭矮榻上的长身倩影如婀娜玉山静卧,乍一看好似陷入熟睡般安宁自然。
  可那半垂落在矮榻旁纤长骨细的玉手,葱白指腹间正把玩的玉枕碎片,仿佛浑然不觉危险。
  须臾间,玉体横陈,姿态变化,如瀑般墨发倾斜垂落身侧,那修长白皙颈间之下枕着荞麦软枕,随之发出沙沙细索声响,如枝叶轻展般,簌簌悦耳。
  水榭外的冷白月光照落榻上之人的清丽面容,悄然映衬那双空灵幽深的美目,其间隐隐可观瞳孔形态,宛若琥珀珠石。
  美虽美,仿若死物一般沉寂,毫无半分生命气息。
  如此情景,若有旁人窥测,大抵都会被这双眼眸惊吓的不敢直视。
  可榻上之人就这么直直望着幽暗水榭,仿佛黑暗之中有什么吸引趣味的东西般,一直紧紧盯着,不曾眨动眉眼。
  幼时,秦婵常受的一种处罚,便有禁闭,年月不限。
  母亲将其当作处罚,不过对秦婵而言,却是一种趣味。
  黑暗之中,空无一物,却又充斥许多东西。
  秦婵知道世上有许多未解之谜,亦有许多诡异离奇之物。
  比如人们呼吸之间吐露的气,此物不可窥视,不可触摸,无形无色,既赐予生命,又夺走死亡,甚为奇妙。
  为此,秦婵研究很长一段时间关于气的存在。
  所以秦婵在举行祭祀献祭时,亦会用各种法子进行自己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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