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张琬视线从林立的笙箫琴瑟之间,转而落向其间摆放的一把铜笛,目光瞬间吸引住,唤:今日是随意选用练习的么?
  授课巫乐史颔首应:是。
  于是张琬便挑起铜笛,才知有几分份量,转而跟着巫史学吹奏,一时兴致盎然。
  待祭庙上空的祭铃声响起,众王女们陆续告离课室。
  张琬亦吹奏的有些口干舌燥,颇为的遗憾嘀咕:这铜笛怎么听起来没有玉笛好听呢?
  元日夜里坏女人吹奏的玉笛之音,实在让人念念不忘,心向往之。
  巫乐史对于这不着调的笛声,欲言又止道:铜笛之音饱满浑厚,玉笛则清灵悠扬,各有优势,祭乐上亦有不同用处,小王女若静心修习,自能体会其中妙趣。
  见此,张琬捧着掌心铜笛出声:那我可以带回去练习吗?
  当然,不过笛音非同寻常乐器,不易深夜演奏,易惊扰安眠。巫乐史委婉提醒,以免这位小王女的笛声遭来非议。
  嗯,知道。张琬并未听出弦外之音,弯眉认真答谢。
  从廊道走出的张琬,手里捧着盛放铜笛和乐册的匣子,打算夜里向坏女人求学。
  巫乐史教的是祭祀之乐,多是低郁沉闷之调。
  那夜坏女人用玉笛吹的曲声,宛若云雾间腾飞般轻盈飘逸,好听又舒服!
  可惜张琬等到夜色昏暗,暮色苍茫,却不见坏女人身影。
  无奈,张琬只能鼓着腮帮子吹奏巫乐史给的乐册,既然坏女来今夜忙的不会回来,那就只能等到明夜吧。
  然而,明夜复明夜,张琬的失望再次落空。
  往后数日里,坏女人都没有回过屋院,好似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
  终于一日早间,张琬耐不住性子,主动向巫史开口,询问:圣女近来很忙吗?
  巫史命祭徒奉上膳食,恭敬应声:是,国都之外的河道突然出现暴怒的河神肆虐,百姓惶恐不祥征兆,所以女帝召集祭司圣女等商议祭祀之策。
  闻声,张琬眼露意外,探究的问:河神,那是什么?
  见此,巫史略微迟疑的解释道:古王朝传闻国都之外的河道有一河神,它每三十年现世一回,只有王朝历任的太虚大祭司能够做法镇压,所以十分棘手。
  这等传闻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听说?
  那是因为河神已经整整三百年没有出现作乱害人,小王女年幼不知情,亦是常事。
  更确切的说,从三百年前的那位太虚大祭司起,很多古王朝的邪祟异象亦随之消弥,因而渐渐无人知晓。
  如今突然发生这么一遭,不仅国都百姓担忧,祭徒巫史们亦是惴惴不安。
  国都祭庙内较为封闭,所以消息还不甚灵通,因而巫史也不欲多说。
  张琬见巫史面色凝重,又想起先前话语提及棘手,便又问问:河神祭祀会很危险么?
  巫史顿住身形,思索间,颔首应:传闻河神性情暴虐,食人攻船,翻江倒海不在话下,若是祭祀做法不能封印河神,那就只能以人献祭安抚。
  闻声,张琬顿时没了用膳的食欲,心间只有无限的抵触忌惮。
  早间张琬连听课都没什么兴致,一心想着河神祭祀和献祭的事。
  午后王女们三两成群嬉笑言行,张琬沉闷着小脸,并未去膳食署,而是迈步进入藏书阁。
  藏书阁内里一如既往的寂静无声,张琬走入其中,仰望高叠书架,想要查询关于河神的记载。
  如此翻找数日,终于让张琬找到河神的些许记载古籍。
  从窗户投落明媚光亮,无声照落在层层书架之间,和光同尘,万籁俱寂。
  张琬盘坐在最里间,恍若避世明珠,掌心捧着一方竹简看的认真,视线落在晦涩难懂字语。
  [河神,长约数十丈,尖牙宽腮,刀枪不入,性情暴虐,昼伏夜出,喜食人。]
  短短数行字,张琬看的是心惊不已,转而翻阅关于河神祭祀相关,其中最为骇人的一句。
  [河神祭祀仪式失败,乃祭祀者心不诚,当齐献祭,如此往复,直至镇压河神仪式结束。]
  张琬看的目瞪口呆,暗想坏女人如果失败的话,那不就意味着要被献祭!
  看来祭祀里的祭司和圣女,亦不只是看起来那么风光啊。
  不知觉,天色昏暗,从藏书阁出来的张琬,眼睛有些花,步履慢吞吞的回到屋院。
  因着坏女人已经有数日未归,张琬甚至连头都没抬动,更没注意到屋廊撒落的银灯光辉,还以为是月光。
  堂内的秦婵捧着茶,目光看向径直行进而过的少女,眼露疑惑的唤:小王女不用晚膳,这是要去哪?
  语落,张琬迟缓顿步,还以为自己耳朵出现幻听,目光恍惚的看向屋内烛火摇曳处的静谧身影。
  只见坏女人一如往常的素雅衣着,美目如墨,肤色白皙,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玉像,张琬怔怔回神问:你、你怎么回来啦?
  闻声,坏女人轻挑峨眉,美目微妙变化,神情却依旧淡淡道:看来我回来的不是时候么?
  寒风阵阵,明明已经春日转晴,却让人莫名发冷。
  张琬亦察觉话语失礼,悻悻的走近,盘腿落座,弱弱的解释道:没有的事,只是我以为你今夜也不会回来,所以才有些惊讶嘛。
  坏女人不语,更是幽幽移开注视目光,仿佛不受用张琬的讨笑言语,抬手令巫史奉膳入桌,神情并未缓和的出声:我若不回祭庙看看,怎知小王女是在安心修习,还是逃课懈怠?
  话语轻柔,却让张琬如鲠在喉,目光怨念的看向美丽面容的坏女人,心间略微不满,直言道:我近来每日都不曾缺席修习,祭庙巫史们有目共睹,可你呢,总是早出晚归,还莫名其妙的不见踪影,平白害得我好等!
  枉费张琬还在替坏女人查河神祭祀一事,心里着急的想找法子帮忙!
  现下见坏女人这般冷淡轻慢,还怀疑自己不守信用,张琬觉得自己真是多管闲事。
  两人一时落得冷寂,巫史见小王女竟然对太阴圣女如此言语,暗自心惊!
  可没成想,太阴圣女却并未斥责半句,更未显露不悦神色,那素来冷冽的眉目间,竟泛着些许愉悦。
  见之,巫史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没敢打扰两人。
  堂屋内悄无声息,张琬埋头执筷用膳,不欲浪费心神,愤愤想自己以后再也不管坏女人的事!
  很快,张琬干净的用完碗碟膳食,便要退离堂屋,以免被坏女人欺负,惹得不自在。
  张琬还没待起身动作,坏女人却忽地柔和出声:我接下来会有一段时间不回屋院,小王女不必夜夜久等,往后自行用膳就是。
  语落,张琬目光看向沉静面容的坏女人,不仅想起恐怖肆虐的河神,可她的神色看不出慌张,更看不出害怕,犹如深潭一般平静,仿佛无论投入什么东西都惊不起半点波澜。
  我听说河神的事,你会负责主持祭祀么?张琬担心的禁不住问询。
  兴许吧。坏女人浅饮茶水,坦荡的迎上张琬目光应声。
  张琬听着模棱话语,猜不透更确切的事,所以不好直说,让坏女人推掉河神祭祀,这样兴许就能避免失败被献祭呢。
  一时之间,张琬坐也不是走也不是,便又问: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坏女人并未立即回答,玉白指腹mo挲着茶盏,目光耐人寻味的看着,良久,语气平静到听不出任何心思的出声:兴许半个月,兴许更久,现下我也不知归期,小王女是不舍么?
  张琬语塞,眼见坏女人云淡风轻般的从容模样,心里的焦急顿时烟消云散!
  可能自己真是太多虑,坏女人表现的这么镇定,那肯定会没事的吧。
  再说,她可是将来的太虚大祭司,怎么可能会有事嘛。
  自己与其担心坏女人,还不如多担心自己呢!
  如此一想,张琬顿时愁眉舒展,不复先前纠结姿态,没心没肺的摇*头应:哼,我才不会不舍!
  说罢,张琬心间亦像是落下大石头,便撑起身肆意的离开堂屋,打算回屋早些洗漱,安心睡大觉。
  至于河神,祭祀献祭什么的,那是坏女人的事,自己才不想多管呢。
  如果让坏女人知道,兴许她还觉得自己多事咧!
  夜幕深深,屋内仅留一盏夜灯照明,薰炉里的淡雾缭绕,张琬沉沉的熟睡,浑然不知纱帐外静立修长身影,独站到天亮。
  暖春时日,天气渐而舒坦许多,张琬不再去藏书阁查河神,闲暇时却忙的很。
  白日学骑马射箭,傍晚练习吹笛演奏,每日过的比前世不知勤劳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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