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因着坏女人不回屋院,所以张琬有时索性在膳食署用饭,省得来回奔波。
  膳食署有堂食亦有雅间,张琬去年起初都不知晓,还是无意间闲逛发现。
  雅间内张琬独自进食,隔壁商谈声噪杂,话语时不时溢出。
  你们知晓昨夜国都城外的河神祭祀失败了么?
  我有听闻些许风声,据说祭祀船只被攻击,落水之人全都进了河神腹中,河面鲜血浸染,惨不忍睹!
  何止啊,据说为平息河神,参与献祭之人亦一并斩杀入河,无一活口!
  闻声,张琬停下夹菜的动作,耳旁响起半月之前夜间的坏女人言语。
  算算时日,好似当时提的半月就在近日,难道真是坏女人负责此回河神祭祀不成!
  从膳食署出来的张琬,顾不及其它,匆匆往屋院,一心想要去问坏女人随身巫史。
  这种事那巫史肯定知晓的比旁人更加真实可靠。
  待一路穿过廊道院门,张琬心亦悬到嗓子眼,目光远远看见巫史,呼吸不平的出声:昨夜河神祭祀发生什么了?
  巫史意外小王女神色匆匆,面色凝重的回道:唉,昨夜的镇压河神祭祀仪式失败,死伤无数,陛下亦震怒呢。
  那、那圣女她死了么?张琬本就因气息不平而声音微弱,更因心间不敢相信,因而话语问的越发细小。
  小王女,您说什么?巫史一时没听清言语,弯身侧耳询问。
  张琬没勇气再提及那个恐怕字眼,只得收敛鼻酸,弱弱的应:圣女她、她在哪?
  任凭河神如何可怕,坏女人尸体总会捞着些许吧。
  巫史见小王女神色不对,却又琢磨不透,迟疑再三道:小王女若实在想见圣女一面,那就请随从行进。
  虽说祭楼内无令任何人不得入内,但是小王女如此反常,巫史亦怕担待不起罪责,才只得破例带路。
  张琬见巫史这么犹豫,更是觉得猜测成真,没多想的点头,暗叹不管如何,自己总要去祭奠下的。
  从屋院一路无声行进,祭楼高耸林立,很是具有压迫感。
  巫史领着入内,张琬还有些不太适应昏暗,两人并未上阶梯,而是步行进祭楼堂内深处。
  半晌,张琬适应内里昏暗,余光瞧着内里种种酷刑雕像壁画,心生畏惧,不敢多看。
  坏女人选择下葬的地方都这么奇怪嘛?!
  小王女请稍等。说罢,巫史独自上前入暗处,不知作何,半晌,才走近抬手恭迎,请小王女入内。
  多谢了。张琬应声,独自进入内里,满心难过,眼眸温热,已经做好看到坏女人尸首的准备。
  没想,这处幽静昏暗内里忽地传来熟悉空幽清冽声音唤:小王女何事急见?
  张琬目光看向眼前熟悉人影,吓得失色,不可思议的眨眼,结巴唤:你、你没死吗?
  语落,坏女人已从昏暗处走近眼前,墨眸审视打量,淡然反问:小王女莫非犯病了不成,白日说起胡话?
  可我听说今日河神祭祀死了好多人呢。
  今日是太阳祭司门下的巫长史负责河神祭祀,亲信巫史死伤无数,确实惨重。
  张琬看着坏女人神情自若的复述,后知后觉的回神问:所以你没去啊?
  坏女人沉静眉眼略微泛着寒光淡应:原本是卜卦抉择人选,太阳祭司先行择中,因而派出巫长史和巫史等信徒负责河神祭祀,小王女对此好像很失望?
  语出,张琬连忙摇头,窘迫的解释应:我还以为今日是你负责祭祀,所以特地来祭奠最后一面呢。
  说来都是坏女人模糊用词,张琬自然以为是她来负责河神祭祀,真是白担心一场。
  语落,坏女人忽地轻笑一声,好似湖面消融的冰块,顺着湖面碰撞,发出清脆回声,让张琬隐隐觉得有点耳熟。
  你,笑什么?
  没什么。
  坏女人收敛眸间浮现笑意,移开美目,轻柔随意道:今日的失败,下一次卜卦抉择的就是两位圣女来主掌河神祭祀,到时小王女或许能心想事成呢。
  张琬隐隐感觉到坏女人言语中的取笑揶揄之意,眼眸羞赧的看向从容不迫的坏女人出声:祭祀失败就会被献祭河神,你不怕吗?
  坏女人现在怎么还能有心思谈笑风生啊。
  没想坏女人沉吟道:小王女曾说过我以后是太虚大祭司,那自然会逢凶化吉,不是么?
  这话说的太过随意,让张琬实在很难相信坏女人不是在拿自己的说法敷衍自己。
  可我记得你明明以前是不相信的。
  我虽然不相信,但是小王女深信不疑,可如今却如此反常,岂不有趣?
  说话间,坏女人自顾行进,仿佛早已习惯昏暗幽静,张琬蹑手蹑脚跟在身旁,有些哑口无言,暗想坏女人要么脑袋有病,要么心里出问题!
  河神献祭,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总的想应对法子吧!
  张琬鼻尖嗅着空气中焚烧药石味,并未多想,不解问:那你待在祭楼里想想别的办法啊,或许可以让更厉害的两位祭司去试试呢?
  祭司相对于圣女威望更高,所以张琬理所应当的认为她们会更厉害。
  没想坏女人忽地顿步,张琬猝不及防的脑袋撞到单薄身背,踉跄几步!
  小王女怎么不知小心呢?坏女人掌心握住张琬的手,方才稳住身形。
  我哪里知道你会突然停下来啊。张琬无辜的很,目光落在坏女人清冷面容,嗫嚅道。
  这个祭楼的灯盏不是常见的灯,它白中泛着幽蓝,像月光,此时却更添阴冷诡异。
  坏女人目光深深看着张琬,似有无尽言语,可最终只是简短吐露道:圣女就是替祭司应对这种事而存在,所以小王女回去吧。
  张琬看着眉眼淡然中透着凉薄的坏女人,突然觉得她并非目空一切,更像似早已置生死于度外。
  可太阴祭司是坏女人的母亲,怎么会让坏女人平白替她受难赴死呢?
  而且坏女人竟然好似坦然的接受如此安排,诡异中透着难以理解。
  两世都接受母亲恩扶照养的张琬,自是无法理解,一时却也寻不到办法。
  因为坏女人已经在出言赶自己,再强留,岂不是很没面子嘛。
  如此这般,张琬只得松开手,自顾踏步行进,视线看向祭楼入口泄露的刺眼光亮,才发觉这内里竟如此昏暗。
  忽地,张琬顿步,偏身回望,一眼就看到内里幽暗处静立的纤长身影,蓦然想起初见时场景。
  那时张琬处于黑暗石道,满是希望的看见身处皎洁光亮中的坏女人突然出现,犯傻的以为她是天上月神。
  可现在张琬却发现是坏女人周身实在太过幽暗晦冥,黑暗几乎已经吞噬她。
  而那所谓的皎洁光亮,更像月夜里仅有的一点萤光,稍纵即逝,甚至呼吸之间就会被湮灭的一干二净。
  如果下一批祭司卜卦选出坏女人,那她会安然赴死么?
  张琬脑袋里冒出一个令自己后背发凉的答案。
  忽地,寂静森严的祭楼内里,脚步声哒哒响起,张琬呼吸不平的折回到坏女人身前,仰头看着她,哪怕瞧不太清她的面貌神情,稚亮声响却无比坚定的唤:我说的那些话是真的,你一定会成为本朝最厉害的太虚大祭司,所以只要想想办法,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对吧?
  说来奇怪,只要坏女人跟自己说没事,那么张琬就会相信她。
  话语落地,死寂沉沉,仿佛一颗莽撞石子不知深浅的纵身跃进深潭,突兀咚的一声,顷刻之间,便被吞没的干净。
  坏女人没有应答话语,面目亦没有神情变化,让仰着脑袋的张琬渐渐有些心冷。
  她该不会以为自己是在胡说八道吧?
  沉默,仿佛把时间拉的特别漫长,张琬脖颈都觉得酸疼,脑袋越发低垂,心思渐渐沉落到谷底。
  这时,忽地耳旁响起坏女人几不可闻的声音应:嗯。
  张琬眼眸骤然恢复光亮,那颗沉入深谭的小石子,并非没有带来任何变化,至少阵阵涟漪是真切存在,稚声唤:那你说话要算数,不许又骗我。
  坏女人温凉掌心移向张琬脸侧,却并未触碰面容,而是伸展指腹将她几缕俏皮发丝挽至耳后,动作轻柔,应声:这回保证不骗小王女,更何况我还想听小王女演奏的铜笛技艺如何。
  语出,张琬意外道:你、你怎么知道?
  巫史每日都会笔录递逞,我自然知晓的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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