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骗人她低下头,声音还带着哽咽的哭腔,要是受伤的是我就好了。
燕雪舟一怔,胡说什么?
梁冰左手捂住眼睛,不想让他看到蔓延开的泪水。
窥得沈恪死亡真相一角的冲击和对燕雪舟的愧疚感无孔不入地裹挟着她,再怎么能忍,濒临决堤的情绪此刻也终于溃开一个裂口。
燕雪舟没料到刚才还一切正常的她会突然情绪失控,却还是单手将她揽在怀里抱着,轻轻拍拍背安慰,做实验,这种意外是难免的。
他摸摸她的后脑勺,温声道:我不是说过吗?闯祸也没关系,我给你兜着。
梁冰再没有心力做别的任何事,将脸埋在他胸前,尽情发泄着压抑的情绪。稀薄的空气中,她断断续续的抽噎终于变成嚎啕大哭。
燕雪舟的右手包扎后不能开车,梁冰每天下课后都会陪他去医院换药。
打车不方便,她便克服恐惧,拿出自己自从考了驾照就再没上过路的技术开了燕雪舟的车接送他。
虽然第一次上路被他评价为,速度慢的跟乌龟和蜗牛比赛都只能拿季军,但她适应得又快又好,第三次就能在他的指挥下准确倒车入库。
燕雪舟有些轻微洁癖,伤口却绝对禁止见水,只过了一个晚上,次日他就忍不下去,臭着脸说要洗澡。
梁冰没办法,只好用医用防水贴仔仔细细地将他伤口周围的皮肤贴了一遍,确保不会被渗透污染,又在浴室外面尽职尽责地等着,时而扬声询问是否需要她帮忙,直到里面传出一句意味不明的你现在就进来,梁冰才反应过来,选择彻底闭嘴当个哑巴。
医生说要严格注意饮食,燕雪舟的胃口又很挑剔,梁冰便隔三岔五去买菜回来,做些他或许会爱吃的东西。
他总说手疼,睡不好,不方便用筷子,吃不好,她也不拆穿,每次都把菜夹到他面前的调羹里,让他用左手吃。
有一次在学校食堂,正好被于左左和程朗撞见梁冰给他布菜的场景,梁冰问他要不要吃乌塌菜,他有些嫌弃地摇头,她坚持夹给他,他便也皱着眉头吃掉了。
于左左一副不大看得惯的样子,走远了吐槽道:这位大少爷真是被惯得,平时就把梁冰这老实孩子当丫鬟使,现在受个伤更是要把她吃死了。
程朗却像是有些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他这难道律周不是在炫耀被人爱着吗?
于左左满脸无语,你们男的都这么幼稚吗?
程朗满脸高深莫测,这你就不懂了吧,那是情趣。
话不投机半句多,于左左无奈摇摇头,端着餐盘找位置坐下。
隔着人头攒动,她看到燕雪舟坚持用没受伤的左手帮梁冰拎书包的样子,又觉得他似乎也没那么恶劣。
傍晚的时候起了风,天边云层压下来,阴沉沉的,像是要落雨。
梁冰和燕雪舟来到办公室时,里面十分热闹,许久没露面的陶颖也在,正十分热络地和旁人讨论着什么。
桌面上放了一沓彩页,全英文,看上去像是国外学校的宣传册。
一般来说,大二下学期过去最好,我打算先考下语言,还没定去美国还是英国,所以还要再等等。她走过来问燕雪舟,你毕业以后不是也要出去吗,哪所学校?
燕雪舟看了一眼梁冰,不答反问:谁跟你说我要出国?
陶颖十分坦荡,秦老师说的啊。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不光我知道
她顿了下,突然说:梁冰也知道吧?
梁冰分不清她是假天真还是真无心,但她确实知道这件事,至少不能当着于左左的面否认,只得含糊地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陶颖继续说:我大二,你大四,刚好时间对得上,我爸爸总说要是能跟认识的同胞在一个学校就好了,相互之间有个照应,他才能放心。
燕雪舟又看了一眼梁冰,她正若无其事地看电脑屏幕。
他垂眸笑了下,对陶颖说:定了告诉你。
陶颖像是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回复,喜出望外道:一言为定哦。
十点整,实验室的人开始陆续离开。
梁冰起身,走到燕雪舟面前说:该送你回家了。
要不是华胜杯获奖直接将她的素拓分加满,她怎么也不敢总是错过宿舍门禁而任意挥霍。
燕雪舟抬眸看她,没作声,站起来径直朝外走。
外面没下雨,但风很大,吹得树叶簌簌作响。
燕雪舟的步伐迈得非常大,梁冰小跑着才跟得上,快到校门口时,他突然停了下来,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梁冰平复了下急促的呼吸,说:有。
燕雪舟一愣,那你问
她仰着脸看他,天气不好,你的手是不是又疼了?
整个晚上,燕雪舟手腕上那处尚未痊愈的伤口一直在发痒作痛,去腐生肌,肉芽增生,痛也在所难免,但这种只能算是蚂蚁啃噬一般的不舒服,尤其和最开始相比,已经完全在他的忍受范围内。
没事。他的态度软下来,忍一会儿就好了。
梁冰牵起他的手,慢慢往前走,待会儿到车上我再帮你擦点药膏。
嗯。他回握住她的手指。
本来这个药膏应该早点擦的,但他一直在闹脾气,梁冰便没提,现在车内的顶灯不够亮,她垂下眼,小心翼翼地将凝胶状的膏体敷在伤口和疤痕上,又轻轻地吹了吹气。
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的脑袋圆圆的,燕雪舟看着最中心的发旋,说:我不出国。
梁冰的手指一顿,将最后的收尾工作做完,才直起身,拧上药瓶的盖子。
她问:那你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
燕雪舟放松地靠在椅背,轻笑道:我还以为你没兴趣知道。
怎么会?她拣他爱听的说:我只是觉得,你那么有主见,不会被别人左右。
所以你连问都不问?
她眨眨眼,有差别吗?
他又不高兴了,你明知道差别很大。
她就不说话了,静静看着他。
燕雪舟自忖,或许他不该这么逼问她的,她今年才十九岁,对于未来,心中迷茫再正常不过,也不该承受那么大的压力。没关系,有他在,他会替她披荆斩棘,走出一条更为平稳的路来。
出国的事,是我爸的意思。燕雪舟主动向她解释,他是个商人,在他眼里,任何物品都有标价,所有事情都能交易。我来这里读书他本来是不同意的,作为交换,这是我答应他的条件,但是现在,我变卦了
她问:为什么?
他顿时冷脸,又明知故问?
没关系吗?自知失言,梁冰只好想办法找补,听起来,你爸爸好像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
燕雪舟似乎胜券在握,颇为自负地说,走着瞧。
第三十七章 骤雨
天气渐渐热起来。图书馆前,湖面上的睡莲和荷花开得热烈,蜻蜓和蝴蝶飞来,立在花蕊,一阵微风吹过,菡萏碧波,美不胜收。学期末,梁冰收到负责人徐老师的通知,由于下学期申请勤工俭学的人数超标,经费有限,综合考量后,调整撤销了一部分人的岗位。梁冰也在其中,她本想跟周锡年沟通一下看有无回转余地,犹豫再三,最终作罢。暑假她可以再多找两份兼职,不至于活不下去。燕雪舟的伤口恢复得不太好,尤其是手腕处,愈合后一开始是深红色的,复诊时医生说可能会严重增生,让他缠弹力绷带,又开了中药膏,嘱咐他每天擦。但中药容易干,干了就发痒,细碎而磨人的症状让他无比烦躁,平常不在意的小事,现在都要发一通脾气。连郑蔚都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敢往他跟前凑。梁冰找主治医生商量后,买了生理盐水,每天给他湿敷半小时,缓解症状的同时,连伤口的颜色都变淡了。那天在燕雪舟家里过周末,他晚上睡得不好,下午一直在客厅里那张大大的沙发上补觉,睁开眼时天就快暗下来了。城市的灯火倒映在落地窗玻璃上,厨房里的汤锅咕噜噜地响着,散发着食物特有的香气。燕雪舟无端生出些不知身处何处的恍惚,以往睡到天黑醒来,总是好像一个人伫立在空无一人的荒原上,而现在,空虚却仿佛被不知名的东西填满了。梁冰走过来,拉上遮光纱帘,回身轻笑着问:醒了?他不吭声,看着她微笑,等她靠近时一把拉过,摁在怀里抱住,两个人挤在一张沙发里,梁冰怕动作太大弄到他的手,只是挣动两下,便由他去了。她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他从背后毫不费力的抱着她。没睡太久,饭前还要做生理盐水湿敷。结束后,梁冰又给他缠弹力绷带,一边缠一边问:紧吗?疼的话要告诉我。她在网上论坛查过,裹缠的力道非常不好控制,很多人抱怨说太松了根本起不到效果,太紧了大半夜都能疼醒。燕雪舟的脸色不好看,心情还不错,像木乃伊。梁冰笑了,那也忍一忍,你的手那么好看,留疤就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