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风华绝代的美人,当真只是想要以色媚君吗?
夜临渊不知他心中的疑惑,继续道:
“朕猜测,那几笔也许是他的师父或是其他高人指点而成,所以才要你务必问出他的来历及师从何人。而你这蠢材,花了那么久的工夫也没问出个名堂来,还把人弄没了半条命!”
“圣上息怒……”崔彬一哆嗦跪下,大气都不敢出。他知道夜临渊一向求贤若渴,但对蠢笨无能之人也是毫不容情。
“罢了。”夜临渊斜眼看了看案几上燃着的香炉,“等香燃尽,朕倒要看看,他能画出个什么鬼!”
牢室内,苏纭卿死死握着画笔,周身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眼前的纸依然是空白一片。
冷静、冷静……
他不断的告诉自己,得赶紧摆脱“失魂”的状态才是,否则便没有办法落笔作画。
他伸出隐在袖中的左手,想要握住自己疯狂颤抖的右手,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那伸出袖口的左手,从腕口到指尖,却是一只白玉雕的假肢。
假肢的触感不够灵敏,他没能准确的握住自己的右手,反而将手里的画笔打掉,掉落在雪白的纸上,浓黑的墨汁晕染开来,将整个画面弄得一塌糊涂。
糟了!不但没能落下一笔,还毁掉了干干净净的画纸……
苏纭卿脑子里“嗡”的一声,好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使他整个人垮掉了。
他耳中轰鸣,身子一歪,晕了过去。
然而,他只倒下去片刻,又幽幽坐起身来。
他双目中一片清明和沉静,再无刚刚的混乱与焦虑。他拾起掉落的笔,缓缓侧目望向纸上那一片弄污的墨汁。
他定了一定,将那团墨汁迅速挥笔推开,如同被什么附体一般,以快得无法形容的笔触画了起来。
门外,香炉已经燃尽。
夜临渊一甩袖,转身大踏步迈进了牢室,最后一簇香灰被他带起的风卷起,幽幽飘荡在空中。
崔彬也忙不失迭的跟在后面。
夜临渊锐利的目光一扫,首先扫到的是晕厥在一旁不省人事的苏纭卿。他脸色苍白,美目紧闭,画笔也跌落在一边,雪白的衣衫上混杂着血迹和墨汁。
果然是黔驴技穷、画不出来吗。夜临渊在心中冷笑。
但他转头看到画纸上,却整个人震惊了。
“这……这是朕?!”
雪白的纸上是身着龙袍的自己方才迈入囚室的那一瞬间,无论是动作神态还是衣着容颜都栩栩如生,像是要从画中走出来一般。而那流畅老练的笔触、浓淡相宜的配色,都与他心中的神来之笔完美吻合。
夜临渊欣喜若狂,这间房里,只有苏纭卿一个人,这画不可能出自他人之手,只可能是他画的!
他捏着画的双手颤抖着,喉结微微滚动。
崔彬见状,已经会意,上前拍了拍苏纭卿的脸:“苏纭卿,醒醒!”
苏纭卿极度疲倦的“嗯”了一声,微弱的睁开了眼。
夜临渊斜瞥他一眼,将画纸幽幽丢到他跟前,又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画得倒是可圈可点。从今日起,你过往的罪责朕不再追究,还要你做宫中独一无二的御用宫廷画师!”
崔斌在一旁急声附和道:“你听到了吗?还不谢恩?!”
苏纭卿脑子晕乎乎的,无法完全理解夜临渊的意思。
但是。
他认可了自己的画,还说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这不会是在做梦吧?
恬淡却充盈的喜悦涌了苏纭卿的心头。仿佛是沙漠中久渴之人终于将一汪甘泉捧到了手中,他唇边泛起一个心喜的笑,带起两只浅浅的酒窝。
夜临渊等了半天,正在不耐,总算听见背后传来微弱又颤抖的一字:
“好。”
虽然这个回答也毫无礼数可言,但夜临渊凛然一甩袖,唇边扬起一个淡淡的弧线。
第3章
苏纭卿当夜就被夜临渊从皇宫大牢里放了出来,径直送往宫中。他被一帮太监宫女簇拥着,拐过了无数长廊宫墙,众星捧月的送进了养心殿。
宫人们娴熟的给他清洗身体、处理伤口,又悉心的替他梳头更衣。
新的衣衫是质地上好的江南织锦,雪白的衣襟上绣着精致的仙鹤图案。由于天气寒冷,锦袍外搭配有白色貂皮斗篷,手里也被塞入一只暖呼呼的鎏金暖炉。
苏纭卿一言不发的任由宫人们为自己梳妆打扮,直到一切打理完毕,才突然红了脸。
“我今晚……宿在这里?”他轻声问身边年纪最小的一名太监。
小太监名叫小禄子,生得白白净净,机灵可爱,立刻笑眯眯的答道:
“是,苏公子。圣上说了,给您专门布置的昭华殿还未建好,便先留您在养心殿过夜。”
“哦。”苏纭卿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如同醉酒般的酡红爬上了脸颊。
小禄子见他生得美,又文静,对他十分有好感,一路托着他的手领到内室,恭恭敬敬的弯腰笑道:
“苏公子,您看看这房间还满意不?”
苏纭卿四下一看,房内都是御用的物品——上好紫檀木制成的各式精美斗柜、衣橱、圆桌、圆凳等,桌上燃着两只雕有龙纹的大红烛。再往里望去,巨大宽敞的龙床上铺着明黄色床褥,床头点着龙涎香,飘了满室。宫中烧有地龙,整个房间春意盎然,十分暖和。
苏纭卿一瞥见那宽大的龙床,脸红得更厉害了。
夜临渊这郑重其事的架势,先是把人千恩万宠的拥进殿,又是梳妆又是打扮的,再把养心殿都让出来了,这般捧着宠着……是要临幸自己吗?
苏纭卿想起醒来后夜临渊称赞自己的口气,心里有那么一点小雀跃。
——他没准是想起自己来了,多多少少。
不然怎么会态度大变,不但不审问自己了,还把自己八抬大轿的带来了养心殿?
他心里跳得厉害,却又十二分的开心,轻声问小禄子:
“那……圣上他……什么时候过来?”
小禄子一怔:“圣上今晚不过来了,苏公子。他今晚要彻夜批折子,会直接宿在御书房。您是有事启奏吗?”
苏纭卿心里沉了一沉:原来他不来么?
小禄子见他黯然,又笑眯眯的宽慰他:“苏公子,您别介意。圣上虽然不能来,但对《万里江山图》的绘制十分重视,他已经下旨让您明日一早便去宫内的丹青画院任职。”
苏纭卿听到这里已经彻底明白了,夜临渊哪里有半点让自己侍寝的心思?他一心只想让自己作画,连明日的事务都安排好了。至于他本人,也早打定主意要在御书房彻夜处理政务,还有比这更正经的吗?
苏纭卿有点泄气。
他还以为夜临渊好不容易想起自己来了呢,现在看来并没有。
他想了想又问小禄子:“圣上宫里……有得宠的嫔妃吗?”
见不到心上人,先了解一下这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也是好的。
小禄子伶牙俐齿的介绍了起来:“有有有!现在后宫中最受圣上宠爱的有两位娘娘,琪妃娘娘和琳妃娘娘,那可是一对娇美可爱的姐妹花,一左一右站在圣上身边甚是相配!除此之外,圣上在后宫中设了伶人馆,馆内有好几名年轻美貌的男宠,相貌风度也是极好的……”
“够了……”苏纭卿脸色发白的打断了他。
小禄子瞥见他身体摇晃,就要站不稳,连忙一把搀扶了他:
“苏公子,是小禄子嘴太快,惹您不开心了,小禄子该死!请您责罚!”
苏纭卿的表现太过直白,小禄子已一眼看出他对圣上的后宫十分抵触和不满。
苏纭卿并不责怪他,挥挥手让他退下了,坐到榻边发起呆来。
这暖和又精美的被褥,原来不是他要来与自己同榻而眠所用的。
在自己满心欢喜以为他好歹想起了一点点自己的时候,他却早已坐拥数名后宫嫔妃,既有绝色佳丽,也有媚骨少年。
当初承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怕是也早就抛之脑后了。
苏纭卿倔强又清冷的眸子里,泛起了薄薄的泪光。
夜临渊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处理大小事务,又读史册到三更时分,还没有困意。他便拿起桌上的月度群臣政务自评奏折,打算通宵处理。
无论什么时候,沉浸在政事中的夜临渊心情总是十分愉快。这个月度群臣政务自评,是他独创的制度。每位朝廷命官都要对自己本月的政务表现从多个维度进行自评,并上交给他考核。
他并非是想通过此招来打击震慑群臣,他自己勤政成了习惯,便理所当然的认为大家都和他一样。
门口人影闪过,夜临渊厉声道:“什么人?!”抄起书桌上的一支细细狼毫笔,往门口刺去。
他没打算取对方性命,但这一刺也用了三成内力,去势汹汹。只见一道雪白的身影往一旁闪避,踢到门槛重重跌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