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但军事,却是谢宜瑶从未接触过的。
所以就连最后她刺杀谢况,都没能找到帮手,最终不得不自己上手, 只是挑了两个身强体壮的侍者在旁协助。
无他, 只因谢况让她能干涉的那些事,千百年来也都有前例,但还没听说过正常的太平年代下, 有哪位妃主会干涉军国大事的。若有,那也是用来警示后人的反面例子。所以前世到她死的那天为止, 谢宜瑶对于军事都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但凡是也都有例外,那史书上不也记载了一国之后亲自领兵、世家女郎上阵杀敌吗?
虽说谢宜瑶姑且和沈蕴芳商议好了, 并不希望此次大战会节外生枝, 但她也并不打算让自己完全置身事外。
因此数日后等谢
宜瑶到江夏王府中,和谢冲寒暄完, 准备聊正事时, 开口第一句就是:“可否请四叔将阿父关于北伐的种种安排, 悉数告知于我?”
她所指的, 不是先前谢冲在信里简略说的那些人事调动,那些靠谢宜瑶自己打听也能知道。她希望了解更多密辛,比如谢况有没有什么话, 是只当着几个重臣说的?
谢冲觉得奇怪:“阿瑶,你问这个做什么?”
“四叔不是问我要如何应对么?既然如此,我总不能什么不知道就胡乱指点吧。”
“这……”谢冲有些犹豫,他确实很不安,所以才想问问谢宜瑶要怎么打算。可他没有真的完全寄希望于这个侄女呀!他只是想探探口风,怎么事到如今却反过来了?
谢宜瑶看谢冲抗拒,念道:“是我冒昧,让四叔为难了,军国大事不是侄女能过问的。阿瑶下次不问了便是。”
谢冲不怕谢宜瑶生气发火,她总是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但他怕谢宜瑶闹脾气,能十天半个月都不和人说话,就连谢况都和她冷战过几次。
而他还指望着谢宜瑶作他在贵嫔和太子身边的眼线呢。
虽然这些事按理说确实不能随便外传,可她不过是个公主,也不能做什么呀。
谢冲总算说服了自己,将谢况嘱咐几个将军的安排都和盘托出了。
他和几个平日驻扎在京城的将军,到时候也得奔赴前线。到时候多少兵将调离,多少兵将留京,都姑且有了安排,才好叫他们先各自准备起来。当然,到时候还可能会根据具体情况更改,但大致方向就是如此了。
谢冲着重讲了关于他自己的安排,今年他就要开始带着统领的军队练兵,等明年正式开战后,他就作为主帅要奔赴前线攻打北燕了。
这就是为什么谢冲是如此地不知所措——谢宜瑶猜的没错,他是害怕了。
谢冲本来以为如今阿兄当了皇帝,他作为皇弟则可以高枕无忧、享天伦之乐了,谁成想还要上沙场呢?那可是一不留神就要丢命的啊!
“阿瑶,依你看,有没有可能让陛下收回成命?
“君无戏言,难说。”
谢况之所以会让谢冲来担任主帅,说到底是不敢将军权放到异姓手上。
他不会想到,谢冲将来也会背叛他。如果血缘真的是那么稳固的东西,前朝那些兵戈相见的骨肉,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那怎么办?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来做,我可做不好!周将军不比我更可靠么?不对……不对,阿兄说了的,计划还有可能更改,”谢冲恳切地望向谢宜瑶,“阿瑶,你之前不是劝下了阿兄准备让阿琬改嫁么?你帮帮四叔吧。”
然而谢宜瑶并不吃这一套,她和谢冲不过是利益交换、各取所需罢了,谢冲对她而言,哪里比得上谢宜琬重要,值得她冒着惹怒谢况的风险去劝谏呢。
而且她有更在意的事:“四叔是怎么知道当时阿父准备让阿琬改嫁的?这事当时就连姑母都不知道。”
谢冲愣了愣,没想到谢宜瑶会提这茬,解释道:“你忘了么,当时还是你将萧延那小子推荐给我的。他如今在王府上做些简单的文书工作,做得可不错了。我本来打算之后给他个主簿的官职,不过这位置暂时还空不出来。对了,你可知道你舅父前些日子进京了?”
谢宜瑶本来想把话题撤回正题上来,但听到谢冲提到舅父袁睦,瞬间被勾起了兴趣:“是陛下他让舅父进京的么?”
谢冲点了点头:“毕竟先后也就这一个近亲了。眼下你舅父他只有妻女在侧,日子过得并不顺遂,所以阿兄才把他接到京城来,还打算让他在我府上当主簿,也是有心了。”
“可惜我先前并不知情,舅父进了京,我怎么说也该去拜访一下的。”
谢宜瑶的舅父袁睦,也就是袁盼的胞弟,当年也是住在京城的。后来前朝末年动乱不断,袁盼跟着谢况去了襄阳,其父母亦已去世,袁盼便举家搬离了金陵城。
谢况称帝后,给自己的去世的妇翁追封了官职,又希望袁盼可以进京任职,可惜当时袁睦仍在孝期,以此为借口推辞了。
然而现在他没有理由拒绝谢况了。
袁睦进京这件事倒和前世谢宜瑶记忆中的差不了太多,可见还是有些事并未被波及,和前世的发展差不多。
闲话少叙,谢宜瑶知晓此事后,心中有了打算,并未多言,只又硬是将话题扭回到北伐上来。
“四叔,阿父将如此重任托付于你,是因为看重你、认可你。圣人生知安行,又怎会误断愚贤?还望四叔不要再推辞,而是竭尽全力,方能不负所托。”
好在谢冲胆怯得可谓是对任何事都一视同仁。
辞任这事不光是谢宜瑶不支持他,身边的官吏也都是不同意的,先前他问谢义远的时候更是被嘲笑了一番,甚至他那保守的王妃也反对他拒绝。
如此境况下,谢冲更是不敢和谢况表露出一点推辞的意思了,只好堪堪接下如此重任。
……
却说自从那日裴贺跟谢宜瑶上街一趟后,整日茶不思饭不想的,就连在人情方面略微有些迟钝的沈蕴芳都察觉了不对劲,和谢宜瑶提了几次。
谢宜瑶却只摇摇头,表示稍安勿躁。
裴贺那边别有一番“动乱”,这几日,他是越想越觉得处处不对劲。
首先,临淮公主为什么要让他跟着飞鸢习武?事到如今,她确实似乎没打算让他当面首……但也不像是把他当成了出谋划策的谋士,反倒是那个姓沈的女郎更像一些。
其次,那天谢宜瑶主动找他比武,当时他还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却不曾想她也是个练过的。现在回想,这更像一次警告,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就连后来上街看到的那些、想到的这些,他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每一步都被她算计好了的。
她知道他是北人,要为南楚做事肯定会有芥蒂,所以要让他看看这里的黎民百姓,告诉他南北本是一家。
她知道他对她的误会,所以让他看着被她帮助过的老妪向她表示感谢,让他对她有所改观。
她或许也猜到了他是裴如之的儿子,所以让他看看那刑场,警告他,她知道他的所有底细。
裴贺不得不承认,他的心理防线正在一点点被击垮,他从前用来说服自己的理由,一个个都不成立了。
他起初以为,南楚的这位公主,仗着皇帝父亲的宠爱,是个贪恋美色、不务正业的……可这几个月来,他和她的接触虽然不多,但也能看出她别有所图。
谢宜瑶这几天没来找裴贺,一是她还在和沈蕴芳忙生日的事,二是北伐这档子事也占去了太多精力。
不过归其根本,是谢宜瑶想给裴贺自己思考的时间。
最好理想的情况,是裴贺自己想通了,再主动来找她,这肯定比她去想办法诱导裴贺走上这条路的效果更好。
裴贺选择要不要听命于谢宜瑶,心里最过不去的那道坎的无非就是他的父亲的死。
论理,虽然当初是裴如之先想杀的谢宜瑶,最后也是谢况处死的裴如之,和谢宜瑶并无干系,但是作为儿子,他要遵循的法则中,最首要的就是一个人“孝”字。
但“孝”是他裴贺真正想要的东西吗?自幼从诗书礼易里学来这些道理,可他和裴如之之间……
果不其然,如谢宜瑶所料,裴贺这几天就自己想通了。
就在谢宜瑶生日的前一天,种种事务终于安排完毕,可以略微放松一下的时候,裴贺找上门来了。
“殿下,我有要事相商。”
书房门外,裴贺幽怨地望着坐在谢宜瑶对面的沈蕴芳,此时二人不过是在品茗闲谈罢了。
沈蕴芳很识趣,主动走开了,留得二人在屋内独处。
“坐吧,”谢宜瑶以目示意,“有什
么重要的事情要说,把沈娘子都赶走了?若是无足轻重之事,可别怪我指责你了。”
裴贺双手攥地抓着坐垫,话到嘴边,他又有些紧张了。
“怎么不说?”
谢宜瑶的语气倒是温柔,没有责怪的意思,这有些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