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见心术不正之人皆老实后,李渊复言:
  “莫卿还须一类奶牛。
  传朕旨意:无论官宦庶民、商旅僧道,凡发现此牛踪迹或能活献者,一经莫卿验实,必有重赏。各地官员将领务必全力配合寻找,不得推诿,朕皆将论功行赏!”
  诏令一处,全宫皆动了起来。
  太医署令早在毓麟居稳娘们入宫时,就得到了嗣昌局崔兰亭崔女官的暗信,早早便收拾妥当。前脚刚接旨,后脚就领着众太医,浩浩荡荡却悄无声息地出了宫门。
  “怎只有你来的?”
  李渊方下朝,尹德妃又因害喜不止召了太医,产科圣手须臾便至,其余太医却不见踪影。
  要知她们高位的妃嫔召太医,都讲究一个排面,内科、外科、产科、妇科等皆要出一太医前来,才能体现出她圣眷正浓!
  “多去增援安兴坊了,剩下的去其他娘娘宫中请平安脉了。”产科圣手一板一眼地答道,却将尹德妃气个半死。
  她本就是恐朝堂上有变数,才掐着皇上下朝的点,大闹了一场,兴师动众地叫来太医,却仍未赶得及。
  “张婕妤腹还疼着,他们怎敢出宫的?若皇嗣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定会掉脑袋的!”尹德妃关怀地说道,神态话语却像毒蛇吐信子。
  这太医似没听懂,憨着一张脸疑惑问道:“娘娘未曾得到消息?张婕妤生了啊,生了个大胖小子,肚儿自就不疼了啊!”
  “什么!”
  尹德妃骤然起身,脸蓦地阴沉下来,心中咒骂不停,这贱人不同她通消息便罢了,竟还比她先诞下男婴!岂有此理!她诅咒这孩子活不长!
  其实不怪张婕妤,有观音婢守着,婴儿一出生,她便让人喊叫掩盖了婴儿的哭声,悄悄报于皇上,连张婕妤宫中外头伺候的宫女太监都不知,如何能将这消息传与她。
  宫中的官司,莫婤自是不知的,她同疠人坊的众人一道忙碌着,不过一个上午,就建好了两个院子,所有汤药也均备齐了。
  见此,她便同武侯铺的金吾卫们通了气儿。
  午后,安兴坊空无一人的街巷间,忽而出现了一队队包裹严实的将士,他们敲锣打鼓、挨家挨户地检查通知着。
  不过半个时辰,疠人坊中竟送来了数十名高热者,多数还是孩童,其中甚至有一刚满月的婴儿。
  第124章
  “香姐儿,你尚年少,安能照料婴孩,我们将他交予别的队伍……”
  接手婴孩的是一年轻的医者小队,领头的稳娘不过十六七岁,瞧着应还未生养过,与她同队的小郎君便红着脸提议道。
  话还未说完,就见香姐儿熟练地抱过婴孩,轻易便将襁褓中嘤嘤低泣的婴孩哄得歇了闹腾。
  “我们稳娘,无论有未生养过,都是会护婴的!”
  谢过郎君的好意,香姐儿扬起笑看向小队的医者们,眼中闪动着骄傲与自豪,几欲亮晃他们的眼。
  而立于她身侧的小郎君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怕她听见自己如雷般响动的心跳。
  “先将已开始出花的抬到最右侧那排棚屋,按照一家一户分开安置,避免交叉感染!”
  除
  了香姐儿,其余稳娘们也在莫婤的号令下,领着医者小队们将送入的一批批患者们抬进了隔离棚中安置妥当。
  无论是嚎啕大哭的孩童,或是垂泪不止的妇人,甚至是怒火冲天的汉子,稳娘们只用三五句便能将他们安抚下来,让其配合治疗。
  除此之外,她们上药、把脉、退热皆是一把好手,将轻视她们的医者们瞧得一愣一愣的,迅速放下成见,乖乖听从其指挥。
  “晖哥,你们队还收得下人吗?”
  远远望见飘扬疾行而来的红旗,是她让金吾卫们插于马车上方便辨认的旗帜,约莫又有一批病患即将送到,莫婤忙同各小队协调起来。
  “稍等,我去问问晓梦妹子!”
  说罢,晖哥便如风一般前去问询,莫婤却是淡笑着怔了一瞬,连晖哥这般大男子主义之人都懂得听从稳娘的部署调配,实属不易啊!
  此后,忙碌之余,她还留了个眼风。
  竟惊喜地发现潜移默化中,每个小队都已彻底变成以稳娘为首。
  送来的患者们,更是无论男女老少,皆对她们崇敬有加,不会因为她们是女子而心存偏见,更不会因为她们是稳娘而鄙夷。
  随着病患地激增,从祥鹤馆带回的防护用具消耗得极快。
  幸而兴安坊中多数接生馆的东家们颇为大义,申东家未多费口舌便为疠人坊筹到了一车车防护用物,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莫大人,太医们来了!”
  晌午方过,宫中增援的太医们终于拉着治疗天花的药材赶到了。
  黎坊主忙领着他们进了莫婤所在的小院,兴奋地朝正同医者们讨论用药方案的莫婤喊道。
  院中医者、稳娘和患者们自也听见了,多数只瞧了一眼便不再关注,有的甚至头也未抬,只顾忙活自己手上的事。
  见直面这般凶险的瘟疫,未曾经过正统培训的民间医者、稳娘们竟也能被锻炼得临危不惧、有条不紊,太医署令孙大人心中不禁感叹:不愧是莫大人啊!
  立于孙大人身侧,与他同行而来的宁太医瞧见这一幕也暗自颔首,隐隐明白了皇上定要将莫大人留在安兴坊主持防治瘟疫的用意。
  但他的徒弟涂太医,却觉是大伙儿不将他们当回事,心头不满又委屈地嘀咕道:“也不知速速前来迎接!”
  声儿虽小,但就站于他前方的宁太医听得清清楚楚,转身便是一脚,狠狠踹了上去。
  “啊——”
  正抱着脚叫唤,他又被走过来的莫婤淡漠地瞥了一眼,吓得他浑身一激灵,迷迷糊糊跟着其他太医一道出了院子。
  待他回过神来时,已立在了疠人坊的花园中。
  “这是要干甚?”他杵了杵身旁的夏太医低声问道,“还要来个下马威?”
  夏太医朝他翻了个白眼,拧头目光灼灼地瞧着莫婤,满脸崇敬。
  见他这幅模样,涂太医哪还有不懂的,暗叹自己倒霉,一问就又问上了个莫婤的小迷弟。
  倒是他另一侧的简太医同他低声道:“说是要做什岗前培训?我们还需被她一稳婆训?!”
  听着两人的交谈,涂太医前头的沃太医回头道:
  “别胡说,人家可不是当年的稳婆了,都是六品官员了,自要耍官威啊,谁让我们不是女儿身,不能勾得皇上秦王皆为我们保官!”
  他们许是说出了一部分太医的心声,而莫婤瞧着他们或信赖、或疑惑、或轻蔑、或轻浮的目光,心头颇觉腻歪,也懒得同他们多寒暄,径直讲起防治之法。
  莫婤的官阶立在那儿,还有太医署令孙大人压着,太医们明面上皆动了起来,只是动作颇为敷衍。
  穿接产服时,双手不提领子反四处摸;戴无菌帽时,额前还垂下几缕鬓发;裤腿也不塞入高靴内……种种搪塞,瞧得她火冒三丈。
  “每人必须通过考核,若练不过者,不必前去害人害己!”
  她压着怒火朗声道,冷冷的目光扫过太医们满不在乎的脸,又言,
  “连这般简单的考核都不过者,我会同署令商议免去你们的太医之位。回长安后,我也会报于陛下,论功行赏之余,定也会论过行罚!”
  太医署令孙大人本就对莫婤颇为推崇,见大难当前太医们还这幅做派,颇觉面上无光,听她这般说,自是连连颔首称赞。
  闻及要丢官还要受罚,敷衍的太医们终于正色起来,开始一板一眼地学。
  “再来一遍。”
  当莫婤吐出第十次再来一遍时,沃太医终于忍不住怒火,冲上前欲同她掰扯,方扬臂,反手就被莫婤掀翻在地,狠狠揍服之后,让人架着他继续练。
  沃太医一面涕泗横流,一面忍痛颤抖着穿接产服,莫婤还捡了根长棍,但凡他有错处便狠狠抽下去。
  “啊——嘶——哦——”
  众太医听着沃太医的哀嚎,心头更怵了,打也打不过,跑又跑不掉,他们只能拼命练,就怕一不留神棍子就落到自己身上。
  待又练了八遍,沃太医终于过关,此时院中也只剩下他一人了。
  将他安排至一颇为强势的稳娘队中,同她耳语几番后,莫婤便不再管他,只偶尔闻及都不用领头的稳娘出手,他就被队中的其他医者们挤兑得如同只鹌鹑。
  七月暑气渐盛,吾卫们每日提着混上醋的井水洒遍大街小巷,但送入疠人坊的天花者仍与日俱增。
  方加入小队的太医们,经受过稳娘和其他医者们的锤炼,刚融入其中就要接受愈发严重的病患。
  他们或昏迷不醒,或皮肤滚烫、布满疮痘,或浑身溃烂、流脓不止……脓血顺着肢体流淌,浸湿了身下单薄透气的草席。
  医者小队们前一刻还帮他们上完药,后一刻他们便没了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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