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你怎不去?”
  疼得面目狰狞的沈老爷,却是将罪过皆怪在了,低着头不动弹的圆脸小厮身上。
  四人正纠葛着,矮胖和尚,也就是沈生境,揽着美妇亦撞上了他们。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沈生境像一头疯牛,鼓着猩红的眼冲了上来,美妇人是拉也拉不住,将方才一路上为拖延时间采的雏菊,丢了他一头,也只多阻了他几瞬。
  顷刻间,方才还被猴面小厮押着的柔娘,竟被沈生境一把扯了出来,按在了地上。
  “你这疯婆子,吃我的用我的,竟还敢要钱,都给我吐出来!”沈生境边吼,边往柔娘怀里掏,全然不顾她大着的肚儿。
  柔娘一手护着肚子,一手也与他撕巴起来,攥着银簪的手,将沈生境身上戳出数个血洞。
  二人身旁的猴面小厮,忙上前,欲再帮着沈生境束住柔娘。
  见状,还抬着腰舆的圆脸小厮终是看不过去,也丢了腰舆,上前抱住猴面小厮,不让他助纣为虐。
  而落下的腰舆,又狠狠砸到沈老爷的身上,沈老爷痛呼着往外爬,却被赶来支援的美妇,狠狠踩了爬行的手,听着骨头碎裂声,手指不知断了几根。
  美妇人上前,瞧着是在拉柔娘,却一爪直往沈生境眼仁插,一爪拼命朝他皮开肉绽的伤口挖。
  这般紧急,两个妇人却不动声色配合默契,当再有香客路过时,就只瞧见一大肚儿妇人坐在一胖子和尚身上,一拳拳揍着不知死活的他。
  身旁有个美妇哭泣不止,却是死死将矮胖和尚的头,按在了土里,也不知有没有憋死他。
  猴面小厮见势不妙,早顺从圆脸小厮的劝阻,二人抬着快散架的腰舆,悄悄溜走了,只留断了手的沈老爷趴在泥里,动弹不得。
  “娘子,需帮你报官吗?”
  正巧一见证过寺中闹剧的香客夫人路过,竟是不管胖和尚的惨状,反而柔声问向发狂的大肚妇人。
  柔娘颔首应下,夫人陪着她等来了官差,同官差润色一番,再不经意间露出了腰间,左右武卫府的对牌,将爷孙俩送入了牢房。
  “郎君,快将家私给我,我去走关系,救你们出来,若不然进了牢,被搜刮出来,皆便宜了贪官!”
  见沈氏爷孙要被押走,美妇忙扑进沈生境怀里,嘴贴到他耳畔,装作依依不舍,实则是在为其出谋划策。
  沈生境被打得半死,还翻着白眼,听罢,正欲颔首应下,就被美妇掏了前襟。
  搜走家产不说,连金宝袋里的碎银子,腰间皮鞓带上缀着的玉方、金花、翡翠玉佩,甚至是指上穿着的白玉扳指,皆被撸了个干净。
  当官差拖走他时,他眼泪汪汪地瞧着美妇,见她胸脯更鼓几分,藏满了钱财,放下心来:
  娘子定会来救为夫的!
  待二人被拖远,美妇同左右武卫府夫人,扶着柔娘,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禅定走。
  *
  禅定寺,悲田院内
  莫婤几个小辈,正瞧着跪了一地,表情虔诚的信徒们,瞠目结舌。
  信徒们,或头昏脑涨,或皮肤瘙痒红肿,或面色蜡黄发黑,或缺胳膊断腿……瞧着皆是有病之人,却是跪得笔直,目光痴痴皆望着最前方。
  最前方是一高僧,立于无量寿智如来佛像下的,双眉剑扫,两眼横波,腰挎戒刀,足穿芒履,身披七幅布偏衫,口中念念有词,双手虚虚实实晃荡着,手下是一株长得茂盛的草。
  莫婤定眼瞧去,草外形茎直立,顶部多分枝,植株光滑无毛,通体翠绿,带着白粉霜,应是株品相不错的菘蓝。
  它在现代被人熟知的是根,也叫板蓝根。
  “小哥,这是干甚?”她挑了个离她最近,瞧着神情正常几分的信徒,轻声询问。
  “这是在求药!”小哥梗直着身子未动弹,却低声答道,“待大师将手中治百病的草药摘下后,会熬成百病皆除汤,一人赐一碗。”
  莫婤:菘蓝什么时候能……治百病了?
  心头震惊不已,脑海中将自己看过的,古往今来的药典,回忆了个遍,还未能说服自己,就被身旁的阿婆猛地拽了下。
  “小娘子,今个是碰上了,快也跪下虔诚些,若能讨到一碗就是你的福运了!”阿婆笑眯眯道,一幅她捡了个大便宜的模样。
  莫婤连连摆手,露出个遗憾的表情,鬼祟道:
  “不了,不了——我信道。”
  阿婆面色骤变,一幅“我懂,我懂”的神情,伸长脖子同她耳语道:
  “你定是灵虚观遣来打探消息的罢,听说你们道观也办了个济病坊,下回我再有病就去你那儿找你,你可得给我便宜些!”
  “我不是灵虚观的……”见阿婆竟还攀上了关系,她正欲解释,又被阿婆打断。
  “你们那儿收铜钿几许?”阿婆轻声细语道。
  “他们这儿收几何啊?”她亦压低声儿反问道。
  阿婆似笑非笑地对着她抛了个眼色,竖起了一根手指。
  “一个铜板?”
  “一石五谷。”
  她瞬时瞪圆了眼问道:“这般贵,何不请个郎中?”
  “郎中胡乱抬价且哪有高僧灵验!你是出身道观的女冠,怎未参透求人不如求神的道理?”
  阿婆拉着她语重心长说,竟觉她是道性不佳,还欲安她的道心。
  见她若有所思(其实是惊呆了),阿婆又于她耳畔问:“我若多带个熟客去,价可否廉些?”
  说罢,又左右打量戒备了一番,生怕被人将此砍价秘诀听了去。
  这……这是古代版传销+杀熟?!
  见阿婆不知怎被洗的脑,莫婤忙好言相劝,欲将她的扳回来,好说歹说,阿婆却是白了她一眼,丢下了句:
  “真抠,难怪你们没信徒去!”
  将她刺了句,就扭回了头,不再理会她了。
  瞬时,莫婤觉自己面上的表情似乎都裂开了,三个小伙伴忙上前安抚她,拉手的拉手,摸头的摸头,揽背的揽背。
  她捏紧观音婢的手,拿下头上李二郎的掌,倚在了长孙无忌的肩上,又想到了前世她那冥顽不灵,买保健品被骗了几大千的奶奶,哽得要站不住了。
  一面气愤,一面又有些摆烂,她就是不走了,定要瞧瞧这些“高僧”是怎么玩转“传销”的!
  或是因开头太过离谱,之后僧人们再让大伙儿跟念经文、焚艾香、洒净水,她竟皆觉有理。
  正想着,就见他们又进行到了下一项。
  他们叫了最前排面色潮红、眼露狂热的信徒,穿过素缕帷,坐于薄翼帘前。
  待坐定后,身后方显现了一高僧的影子,高僧隔着轻烟幕,为其推拿,同时也是向其他信徒展示技法。
  见此,莫婤甚至都觉高僧不愧是高僧,竟连按跷也会,简直是在华佗了!
  深觉自己不对劲,她忙从香囊中翻出片薄荷嚼,同长孙无忌等人分了些,环顾四周,瞧着门窗皆闭,屋子里还熏了香,又取了艾叶让小伙伴们醒鼻。
  待脑子再清醒了两分时,便见方才坐于纱帘内的信徒,已将帘幕掀起了个小角,躬身钻了出来,边回蒲团上坐定,边高声呼喊道:
  “见到真佛了——”
  待他嚷完,台下众生纷纷呼应,同他一道高喊,而同时引导的僧人,又领了另一少妇入内。
  少妇似乎病得更重些,除了推拿,高僧竟还摸出把细长之物,瞧着起落的手势,应是在为其施针。
  莫婤不错眼地看着,银针从少妇的肩颈延展到锁子骨。
  因她也未给少妇诊脉,不知她到底患了何病,但瞧着这僧人慢条斯理却针针入肉的动作,竟觉其手法颇为专业,且每针皆是扎中了穴位的!
  这是有真本事的?
  第79章
  “阿婤,如何?”
  长孙无忌见她面露惊讶,同她耳语道。
  莫婤左右瞧了瞧,见信徒们皆目光炯炯地凝视着纱帘内,便同小伙伴们小声嘀咕起高僧所刺的穴位,所用的手法。
  正分析得头头是道,就闻身旁传来一声短促地惊呼。
  他们抬眼瞧去,帷幕里的少妇低垂着天鹅颈,身后的高僧正俯首,亲
  吻着妇人颈子后的凸起。
  方才惊呼的老妪皱着眉,恶狠狠盯着纱幔后的僧人和少妇,被身旁的大娘扯了下,脸上却是浮现出古怪的笑,恶意从根根皱纹中溢出来,很是渗人。
  大娘却似没瞧见,手还攀着老妪,遗憾道:“真是可惜,大师就赐吻三人,怎这般早就去了一个。”
  “这小娘子不在家相夫教子,出来同我们争,也是无礼。”老妪收回目光,敛了笑,“哪个好人家的媳妇会伤在那处,真是腌臜!”
  “大师真是仁慈,这般货色还用赐吻相救!”大娘亦是愤愤不平,她膝盖都疼了一旬了,好不容易等来了大师赐吻的日子,却被这年轻少妇抢了先。
  站在她们身后,听着此番对话的莫婤,心头冲她们狠狠翻了个白眼,也醒悟了过来,方才她的结论下得还是太早、太草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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