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是有真本事,但也有假本事,高超的唬人技巧,总得真假参半,才更能让人信服。
况且,相传古代是有和尚通过亲吻病人或其患处,来治疗其疾病的,只是猛然见着“现场版”仍觉炸裂。
而当她看清高僧吻的是妇人的富贵包后,不禁在心头疾呼:这吻难不成是铁锤?一锤下去,多年的富贵包就能没了?
这般还不算完,紧接着又上去一小郎君,坐定后,犹犹豫豫地卷起裤腿,露出了被疯狗咬伤的小腿。
高僧看了几瞬后,从他身后行至身前,单膝跪地,将他受伤的小腿,放于他另一未落地的膝盖上,亦是“佛光普照”地吻了下去。
莫婤瞧见周围信徒的眸子皆亮了起来,表情更狂热了几分,连方才面色还算正常的小哥,都露出向往之色。
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搓掉衣袖下的鸡皮疙瘩,她拉上长孙无忌的手,又对观音婢和李二郎使了个眼色,四人默契地往后退。
轻轻起开门闩,他们蹑手蹑脚出了门,绕开了门外打鼾的小和尚,穿过晒着草药的坝子,逃似的出了悲田院。
只是他们没瞧见,风从门缝间吹入,将轻薄纱帘卷起一个角,露出了半跪着的高僧,清晰的面庞。
而疾行回院的途中,莫婤还不忘同他们科普。
求他们别搞那些自诩深情的戏码,若被毒蛇或被疯狗咬了,立刻找郎中,不然就等死,用嘴吸只能多搭上一条人命。
当然,想殉情除外。
见他们三人皆若有所思,莫婤方松了口气,回了院子,从灶台的燃灰里刨出了几个芋头。
这是今早她出门时,见温着洗漱水的灶台,柴还未燃尽,便在带火星的炭灰里,埋了几个。
这芋头还是高夫人娘家送来的,吴郡特有的红香芋,形椭圆,外披赤色鳞毛,下着褐薄皮,皮上轮纹稀疏均匀,顶芽长,呈樱粉。
红香芋个头小,一个不过半掌大,此时被烤熟,外皮焦黑,她稍用三分力便将其掰开了,里头却是奶白,阵阵香甜扑出,舔一口,软糯入舌。
她同观音婢分着吃了个,长孙无忌同李二郎各尝了一个,念着还在歇息的夫人们,余下的烤芋头她便想到了道名菜——拔丝芋头。
拔丝芋头是安徽的一道传统名菜,属于徽菜系,最早的兴起可追溯到清朝,当时温州地区常常遭受洪涝,食物匮乏,百姓只能将用过的糖浆重新煮热,浸泡芋头来吃。
后来,人们又想出将糖浆倒于芋头上,并用筷子拔起的法子,由此便有了拔丝芋头这道美食。
让长孙无忌将烤芋头滚刀成块,莫婤将其下热油锅烧至焦黄后,盛出。
再往油锅中倒入蔗糖,小火慢炒,直至糖融化,又从淡黄泡沫炒至泡沫消失,糖浆由稠变稀,色泽也由淡黄演变为深黄。
其间,最艰难地是需不停搅动熬糖锅,以防炒焦或是糊锅,幸而臂力大的李二郎主动接过了此活。
待糖浆炒好后,将方才炸好的芋头放入锅中,快速翻炒,使糖浆均匀裹在芋头表面即可出锅。
拔丝芋头金黄焦香,伴着一层细密的糖拉丝,拔出的长丝层层环绕,丝丝入扣,很是晶莹剔透。
装入抹过油的碟子,穿戴整齐的夫人们早已被香甜气引了过来,此时正围在灶房外,不错眼地看着。
她忙盛了过去,还捎带了碗凉白开,蘸上些凉白,也不烫了,夫人们一口咬下,外头酥香脆甜,内里柔嫩绵密,很是过瘾。
一盘不过六七块,夫人们吃了,竟挽起袖子,欲自个儿动手。
不曾想瞧着简单,自己做时却是手忙脚乱。
这头芋头皮还未刮好,那头油锅已是烟雾缭绕,只好又将赶出去的小辈们叫了回来。
小小的灶房竟是要挤不下,李二郎忙着搅糖,观音婢花着个小脸烧火,莫婤找了块薄丝包着削芋头皮,长孙无忌剁着花刀……
众人正忙得热火朝天,小院门却被敲响了。
丢了包手的纱绢,抖落腿间兜着的芋头皮,莫婤跑去开门。
门一打开,竟是晌午就离去的美妇。
“莫小娘子,柔娘发动了!”
美妇人惨白着脸,眼中泪花闪动,拽着她便欲飞奔。
“等等——”
莫婤冷静抽身,奔回了正屋,取出了她置于柜顶的褡裢。
前几次的经历,已让她怀疑自己是旺生的运道,此次出门特地将接产工具带上,没成想,果真还是用上了。
不过,终是不用就地取材,她心头踏实了些许。
“我帮忙接生去了——”边疾行出屋,边扭头朝着灶房喊,拽上门外急得直转悠的美妇,奔至禅房。
此间禅房,竟就是矮胖和尚修道的禅房,因着扫地僧人晚间方出动,现今这屋中还是矮胖和尚被赶走前的模样。
柔娘正大汗淋漓坐于榻边,一手撑着床,一手扶着腰,双腿叉开,腿间兜着的裙儿被染成了深色,脚下却不见羊水和血污。
莫婤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见她面色苍白,眉头紧锁,颤抖的唇下牙关紧闭,忙询问了常规问题,让美妇关了门,掀起了她腿间的裙摆。
长到拖地的襦裙里头,未着裈,连类似开裆裤的袴也无,但更让莫婤在意的,是她两腿丨间的粉白带子。
“快——让小和尚们帮忙烧些沸水,再搬个几案来,快——”
莫婤的心狠狠颤动起来,一面吼,一面扶着半坐着的柔娘完全躺下。
待其躺平后,驰于屋子中央,扫落几案上无关之物,双手并用大劲,把其推了过来,将柔娘吊着的双腿置于其上。
但这几案竟比床榻矮上几分,环顾四周,莫婤瞧见了经柜里,厚得似砖头的经书,忙将其皆取了出来。
“佛祖在上,人命关天,委屈了,委屈了!”
口中唯唯诺诺向佛祖道歉,手下却是利落地将经文搬出,皆塞到了几案下,垫高了案面。
此时,娇小的美妇竟一人扛着个几案回来了,莫婤从上到下扫视了柔娘一遍,又回忆了方才拖她上榻的手感,根据她的身量和重量,调整了两个几案的位置。
两个几案隔开约莫两尺,让柔娘一脚踩上一个几案,两腿间约莫成110度,摆出个截石位。
边从随身携带的褡裢中飞速往外掏着产具,边问道:“热水何时能至,再问问小和尚能不能找些酒——不对,醋,再要些醋来!”
她自是随身携带了酒精的,但酒精难得,她也只备了小小一瓶,大头就只能用膳房的酒、醋,又想到在寺庙,能用之物就又少了种。
脑中急速运转,手动得更快,仔细迅速地用酒精将双手,里里外外,指缝指尖,接消毒了个遍。
正忙活着,眼前忽而出现了个羊皮囊,美妇竟轻车熟路地从经柜的暗格中,扣出壶矮胖和尚藏的酒,闻着度数还不低。
她忙指挥着美妇再寻个干净些的盆,将酒倒入其中,而她消完毒的手,也摸上了柔娘腿间的粉白带子。
温热软绵的触感,却是让她心头一凉,果然是脐带脱垂了,还是完全性脐带脱垂。
脐带脱垂分为多种,但脐带掉
出宫颈口外,甚至掉出阴丨道口,露于体外,是其中最严重的一种。
“她何时破水的?”莫婤边继续往里探宫口,边问美妇。
“破水是何?但方才上山的路上,她似……尿崩了!”美妇应是未生产过,听不太懂,却将之前的异样一一道出。
“那就是破水,我没敢告诉她们。”柔娘虚弱地说,对着美妇露出个歉意的笑。
她是知自己破水了,才更急着回寺庙,断不能生在荒郊野岭的,但也不愿说出来让柔娘和官人娘子跟着干着急。
莫婤心头窜起阵火,但瞧着她们一个虚弱不已,一个自责不休,终是压着怒火道,
“美娘听闻过我,更听闻过容焕阁,你们就没说去容焕阁上几堂课?!”
发生脐带脱垂的原因很多,如胎位不正、头盆不称1、早产、多胎妊娠等,但柔娘多半是因破膜后,大量羊水涌出,却还坚持爬山,重力吸引下,才导致脐带脱出得这般严重。
脐带脱垂危险万分,若还出现脐带受压,导致脐带血循环受阻,只需七分钟,就能要了她腹中孩子的命!
这般紧急的情况,容焕阁的课上皆讲过,遇到了该如何处理,她们是一点不听啊!
走了这般久的山路,体力耗尽,现今又遇上脐带脱垂,只能让柔娘躺着生,她还推了两个几案支撑她的腿。
既能减少其与矮胖和尚的床榻接触的面积,降低感染的风险;也是大致摆出了截石位,方便生产。
但仍是颇为凶险啊!
“我生不出……不敢去听。”美妇手足无措立于榻旁,低下头,哑着嗓子道。
柔娘冰凉的手,握住了美妇急出汗的柔夷,对着莫婤歉意道:“是我自个儿疏忽,怪不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