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主持还得多调教一二,这六根尚未清净之人,还是别出来接触凡俗的好。”
  见主持还算知理,想着禅定寺的盛名,窦夫人提醒道。
  “师弟入我门不过月余,何必如此苛责。”高个和尚红了眼,替矮和尚抱不平道。
  “悟虚,住嘴!”
  主持身旁的大和尚上前一步,呵住高个和尚,主持则摇了摇头,不再多言,转身领着众人入内,心头确很是后悔。
  他就不该松口,让师弟将他俗世的孙儿弄进来,说这小娃娃一心向佛,现今看来,多半是为了躲避徭役。
  今日只是狗眼看人低就惹了唐国公府,来日若再出格些,岂不是闹得他这寺庙鸡飞狗跳?
  主持愈发悔恨,心头波涛汹涌,盘算着如何将这弟子打发了,面上还要慈眉善目地将莫婤等人,带至厢房安顿。
  因她们人多,专分了个单独的小院给女眷们,男客则住于前院的厢房。
  天色尚早且长辈俱在,长孙无忌同李二郎便跟着在小院中落脚歇息。
  小院正房三间,带两个耳房,东西厢房各一间,还有个小灶房。
  院子中央,立着棵两人方能环抱的菩提树,菩提叶已染至金黄,随着瑟瑟秋风,时不时摇曳下三两片,飘落到树下镶着的青石板上。
  青石板面上铺了张竹席,席间几个蒲团错落摆放,还有一四方几案上,摆了几个粗碗和一个双耳陶缶。
  陶缶是个小口,短直径,折肩,鼓腹下内收,莫婤摸出包炒得深褐卷曲的茶叶,洒在里头,找小和尚要了沸水泡茶。
  接着又去灶房逛了一圈,果然在墙角处找到堆柴火和稻草,便又生了火,将泡开茶叶的陶缶抱了进来,放在灶上煮。
  她还在厢房中寻得个取暖的踢脚火盆,放在菩提树下,让长孙无忌往上套了个铁架子,挑了个大小合适且耐火烤的铜锅,架在了上头。
  将温碗里的羊奶倒进了铜锅内,再从灶房抱出些短柴,点了火,煮羊奶。
  让观音婢同李二郎不时搅搅锅,以防奶烧焦,她又去看着灶台上的茶。
  待茶汤色深,茶香浓郁时,正欲裹了湿布抱起,就被身后的长孙无忌抢先一步。
  无忌用湿布围了小短口,一手提着陶缶,一手护住莫婤往外走。
  方行至,便见烧着的羊奶也吐泡泡了,忙将茶慢慢倒入其中,不停搅拌。
  此时,窦夫人、高夫人和长孙高氏已往几案上摆了一盘芝麻胡饼,一篓贴乳花面夹、一碟佛手酥和一钵穿着糖霜的柿饼。
  柿饼具有清热润肺、生津止渴、健脾化痰的功效,是莫婤专给观音婢带的。
  别瞧这小小一钵,她却是费了大功夫。
  柿子要挑曹州镜面柿,光滑如镜,色泽鲜艳,口感细腻甜蜜。
  削去熟透的柿子外皮,日山夜露,经三旬,方能放入席圈内,再晾月余,直至面上析出糖霜,才得一篓柿饼。
  让众人坐上蒲团,长孙无忌卷了袖,在小和尚提来的水桶里,仔细将粗碗洗净,才用它盛了奶茶,一人摆上一碗。
  大伙儿围着几案坐着,三位夫人唠着长安城中贵妇圈的八卦,忽而窦夫人压低声儿道:
  “周府小儿那夫人,竟是怪异非凡。”
  莫婤正摸出条五彩绳,欲教观音婢翻花绳,听及此,忙竖起耳。
  “有何不妥?”高夫人咽了口中的佛手酥,一面捡落在裙儿上的酥脆,一面漫不经心地问道。
  “与人通奸。”
  “咳咳咳——”正小口品着奶茶的长孙高氏,一个震惊将自个儿呛到,见众人皆望向自己,忙舒了口气,示意窦夫人继续讲。
  “烧得迷迷糊糊,还嚷着奸夫的名字,周夫人后又在她屋中搜出了写与奸夫的信件。”
  窦夫人愈讲火气愈大道,
  “郎中还说她似有过孕,她陪房忙将她唤醒,她开口就说是周夫人罚她在院中站了许久,害她早产,害周六
  郎没了长子,现又污蔑她通奸。还威胁周夫人,要修书给周六郎诉苦呢!”
  见大伙儿皆震惊不已,窦夫人又道:
  “都把下颌收收,还有更吓人的。她还烧着,大理寺就找上了门,虽是被周夫人挡了回去,但周夫人随即派人循着大理寺给的线索,在她院里挖出两俱人尸!”
  “嘶——”
  两位夫人皆倒吸了口凉气,窦夫人亦吃了口甜柿饼,压压惊。
  “窦娘怎得知的?”高夫人不由问道,这般劲爆的消息,应是捂得严严实实才对。
  “周夫人欲大义灭亲,当日就把烧得糊涂的郑三娘,送进了大理寺关着。”窦夫人冷笑道,“进了大理寺,还能再瞒住?”
  “不过,关不了多久罢?”高夫人脑中一转,就猜出了后续,“是想以此名正言顺休了她?”
  “自然,毕竟死的那两人皆是签了死契的下人,周家、郑家在朝中又不是无人,运作两下就出来了。只是周家想找个伟光正的由头,休了她,再给自己挣回一波面儿罢了。”
  窦夫人理性分析道,随即又摇摇头,
  “可怜见儿的,进了那大牢,不死也得脱层皮。听说周家小儿已告假,正往长安赶,也不知是要同他娘闹,救他夫人出来,还是听他娘的,休了他夫人?”
  听罢,三位夫人身旁的莫婤和观音婢却是对视一眼,皆觉不妙,这郑三娘又疯又狠,若是要攀扯他们下水……
  莫婤则将观音婢搂进怀中,抱着自己的金大腿,心中安稳了许多。
  虽手中还捏有郑三娘的把柄,但她还是在心中复盘当日种种细节,欲找个法子将她彻底解决。
  而听着郑三娘被关进大牢的长孙无忌,嘴角微勾,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瞧着两个小伙伴打着哑谜,一个好兄弟顾自冷笑,李二郎深觉不爽,抽了长孙无忌手中装模作样的书卷,押着他回了前院审问。
  “说说罢,怎么回事?”
  回到前院的李二郎,勒住长孙无忌的脖子,威胁他说实话。
  伸手挠了李二郎的痒痒,让他放开自己后,长孙无忌理了理衣襟,道出了始末。
  “不够兄弟,这都不叫上我!”
  听罢,李二郎瞪了长孙无忌一眼,深觉未曾加入是一大憾事。
  “是何好事?为何要叫上你?”
  取了幞头,听他这般遗憾,长孙无忌深觉他脑子不清楚,搞不明白状况,他还想在阿婤面前多表现,告诉他,岂不是多一人分功劳?
  想罢,他气定神闲地打了盆热水,欲洗漱。
  “好兄弟,自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李二郎拍拍胸脯,很是义气地夸下海口,“放心,到小爷出马的时候了,我主动请缨,给你们收尾!”
  “别乱来,同阿婤商量再说。”长孙无忌见阻不了他帮忙,又怕他冲动,忙劝道。
  “知道,定会先同阿婤和观音婢商量的,我可是有勇有谋,你这般小看我,道歉!”抢了长孙无忌手上的面巾,洗了把脸,佯装生气道。
  “关心则乱。”
  长孙无忌重新给自己换了盆洗脸水,见只四个字就能将李世民哄好,就又同他算起账来,
  “我和阿婤同你商量即可,扯上我妹妹干甚?”
  李世民翻身上榻,不再言语,心中却是吐槽:
  我同阿婤商量,你还要看着,再告诉你我对观音婢的心思,你岂不是面都不让为我俩见了!
  ……
  主持盘腿坐于蒲团上,身旁站着两名大弟子,身前跪着高个和尚与矮和尚。
  “今日你们知错了吗?”
  念了半日佛,让二人跪在殿外反省了半晌,主持方唤了他们入禅房。
  “弟子知错。”
  矮和尚潜心忏悔,若他知道是唐国公府的亲眷,定是不会得罪的!
  思及此,他心头仍有几分愤恨,不过是个下人,定是使了见不得人的媚术,才让唐国公府二公子替她出头!
  主持身后的大弟子,从高处看去,自是将他的面色瞧得一清二楚,见他又想歪了,忍不住道:
  “那可是莫小娘子,就是长安城中有名的容焕阁那位!”
  “那就不是唐国公府丫鬟,那李公子这般替她出头,定是狐媚货色!”
  矮和尚是听说过莫小娘子的,但他又不怀孕,自对这小妮子没甚好感,出言揣测道。
  “生境!”主持不由提高声量,怒斥道,“谨言慎行!”
  “师父何必这般动气,不过是下等经商的女子。抛头露面有辱斯文不说,还专做此等污秽生意,让她入内都辱了我等佛门清净之地,断不值师父惩戒小师弟的!”
  高个和尚得知莫婤的来历后,更是不屑,这般腌臜之人,就该赶出寺!
  “简直无理!”
  听他这般放肆,大和尚忍不住训斥,
  “莫小娘子虽为商贾,却实实在在做了益于妇孺之事。更何况,你若真这般清高,商贾来捐钱,你别收啊,皆是脏钱!”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