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她站在泛旧的门口,还没回过神来。
长到十七岁,无往不利,一帆风顺,闻朝笙生来是骄傲的性情,也确实不曾和谁低过头。
但江暮白在她眼前关上了门。
按照以往,她会痛痛快快地走掉,从此干净利落地和人老死不相往来,闻朝笙身边围绕着许多人,不差这一个。
“我不走!”
但她脾气反而上来了,也不管江暮白有没有回她,扭头坐到了樟树前的水泥长凳上。
晚风灌进松垮的毛衣里,吹得她格外的清醒。
朝笙提醒过自己很多次,这是任务,这是她的目的而非终点。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会遗憾,也会难过。
这样的情绪,她从没和小白说过。
完成任务就要离开,再见面时,“他”什么都不知道。
生离死别,为什么只有她记得?
所以朝笙觉得自己不必在意,不必认真,只是偶尔遗憾几秒就行了。
“但怎么今天,还挺难过的。”她耷拉着脑袋,修长笔直的腿垂靠在岸上。
青峡江的江水永无停息,潮生不觉,向岸而击。她听着沉闷而冗长的潮水声,目光有一瞬失神。
*
江暮白在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就后悔了。
她昳丽的眉眼似乎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就黯淡了下来,但胃里翻江倒海的烧灼,提醒着他应该长一个教训。
从前是一个人,以后仍是一个人,没有什么不妥。
江暮白强行关上了门,但隔着窗,他看到朝笙坐在外头,一副不愿意走的模样。
他挪开了眼,去收拾狼藉的厨房。
做饭其实是件麻烦的事情,因为还要收拾各种各样的厨余垃圾,要清理剩下的油污。
他手里的动作不停,思绪反而冷静了下来。
大多数菜他都没吃完,也不想再勉强自己了。
偶尔看到朝笙安安静静的背影,被落日拉得好长。
为什么还不走?话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再说,她应该饭都没吃吧?
江暮白眼神一凝,叹了口气。
夜色降落得很快,茫茫的江面上沉着融化开的暮色。
不去想了。
他太清楚朝笙的性格,情绪都是一会儿的,那时候因为宋佳然不开心,没多久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得没心没肺。
满手都是油污,江暮白垂眸,极其用力地清洗着发红的指节。
冰凉的水浇在虎口的烫伤上面,江暮白眉头微皱。
足足冲洗了有七八分钟,江暮白才觉得那股黏腻的感觉散去了,他抬头看过去,樟树下坐着的人不见了。
果然。
他情绪很淡,觉得自己应该松一口气。
她自顾自地闯入了她的生活,然后在他拒绝后,又会干净利落地走掉。
但整个房间静悄悄的,他听着江水涌动不息的声音,半晌没有回过神。
人们总说“长痛不如短痛”,尽早放弃减少伤害,但无论什么时候醒悟,该痛的,总是要痛的。
他关了厨房的灯,往外面走去。
樟树下一片空旷,惟有斑驳的树影落在他的身上。
她坚持了那么一会儿,很快就释然了。水泥坪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他站在树下,被江风灌满了衣袖。
——算了。
亲眼看到外面空无一人,也算是给自己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
江暮白转身。
然而一道惊喜的声音远远响起。
“江暮白!”
朝笙从长长的小径上跑了下来。
她情绪变得可真快,那会儿还固执到有些沮丧,这会儿就又带着笑了。
“你出来啦。”她跑到了他面前,长长的卷发被风带起,鬓边的几缕发丝还在轻轻的颤。
神情坦荡,满怀欢喜。
她刚刚是否打算离开,却又临时回过了头来,或者在哪儿看着,游刃有余的知道他会动容。
江暮白的思绪也如潮水般翻涌。
朝笙见他不说话,又往前走了点:“我刚刚走……”
他往后退去,桃花般的双目低垂,映着她的面孔。
“闻朝笙。”他忽然打断了她,朝笙一愣,便听到他以一种近乎平静的声音询问:“心血来潮时便来找我,有别的事情了就利落地走掉。”
“说着不走,转眼就消失。说过的话是不是总是可有可无?”
他情绪向来不外露,这个时候,眼中却明明白白翻涌着失望。
“你什么时候,能选我一次?”
江暮白的声音散在风中。
朝笙看着他眼尾泛着湿漉漉的红,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她刚刚其实不是真走了。
半晌,她伸出了手,一个青色的礼盒上扎着银白的蝴蝶结。
“刚刚,家里的司机把礼物送过来了,我上去拿这个了。”她顿了顿,又道,“跑着去的。”
“生日快乐,江暮白。”
她看着他,发觉他的眼中涌动着她看不清的情愫,收到礼物应当是开心的事情,但她搞砸了江暮白的生日。
可眼前这个人,明明已经很难过了,好感度却无比清晰地提示——
他的喜欢,一点也没有少过。
第164章 校霸和学霸(70)
“这是我上次去买的礼物。”
银白的蝴蝶结在风中瑟瑟,江暮白不再说话。
朝笙的手在蝴蝶结上无意识地揪了几下,又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别把蝴蝶结给拆开了。
她捧着青色的礼盒,声音带着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慌乱。
“礼物不是那条颈环,也不是那两颗糖。”朝笙把礼盒放在了江暮白的手中,“打开看看吗?”
她比之同龄的女孩,个子要高挑许多,当抬起头,走近来的时候,他们那点身高差距足以让江暮白看得清她眼中的倒影。
这个他所期待的生日,在傍晚终于被仓促地补全,但到底不一样了。
他垂着眼,朝笙似乎看出了他犹豫里的拒绝,将礼物放在了他的手中。
她往后退了几步,一下子和他隔出了段距离。
朝笙挥着手,故作轻松道:“我觉得你会喜欢的。”
“我先回去啦。”有点不想看到江暮白把礼物又还给她,朝笙拔腿就想跑。
少年低淡的声音忽而在身后响起:“你吃晚饭了吗?”
朝笙立马顿住脚步。
她回过头来,江暮白的面容在壁灯下温和而明晰,那些难过的情绪似乎都藏了下去。
女孩眉开眼笑:“还没有!”
她今天什么都没吃,这会儿终于觉得有点头晕了。
朝笙三步并两,又跳到了门口,宽松的衣袖也晃晃悠悠。
江暮白没再说话,转身往里面走去了。
旧色的木门这一次是敞开着的。
*
客厅里干干净净,只是隐约还能闻到一点儿火锅的气味,朝笙看着江暮白进了厨房,十分自觉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长桌光洁,几乎可以想象到他是如何怀着期待摆满了那些碗碟,又如何一个人默默收拾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