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又去问邻居家善于烹饪的阿姨如何做火锅。
  张阿姨还以为是他想吃,觉得意外——因为关照着江暮白的四邻都知道,这孩子并不太能吃辣。
  起先,叫这个孤零零的少年来吃饭时,他们还会特地少放些辣子。
  后来江暮白说太麻烦他们了,于是没多久,尚还年少的他就自己学会了如何去做饭。
  张阿姨知道自己家的陈渝隔三差五还会去找江暮白蹭饭。
  所以被江暮白的请教如何做火锅的时候,张阿姨摆了摆手:“想吃的话来阿姨家吃就是了,一个人做起来多麻烦?”
  要备菜、洗菜、准备繁多的蘸料、碗碟。
  但江暮白笑着谢过了她,温声解释:“是朋友想过来一起吃。”
  张阿姨这才作罢,仔仔细细地和他说要准备些什么。
  末了,又找出了丈夫特制的火锅底料。
  “正宗的麻辣牛油,你朋友要是会吃辣,肯定喜欢。”
  朝笙是很会吃辣,但他无法知道她是否喜欢了。
  火锅沸腾,溅起滚烫的红汤。热气在清寒的十一月里凝出水来,满桌的菜也都笼在水汽里,放眼望去,都是朝笙报菜名似要求的那些。
  隔着飘飘摇晃的白雾,那把高大的椅子空荡荡,答应好要来的人,没坐在这里。
  所以,真的没有关系吗?
  他垂着眼,感到心里现在格外的空荡。
  已过正午,微信里静悄悄,电话也没能打通。
  在某个上午和江暮白打过招呼后,那个叫文姗姗的女孩发来了好友申请。
  她的朋友圈里,酒吧的灯光混乱暧昧,高挑明艳的少女在夜里举杯痛饮,卡座上仰靠着的是霍昀漫不经心的剪影。
  “又被放鸽子了啊。”江暮白淡淡的想。
  思绪很浅,他惯常冷静。
  但是那种钝刀子割肉般的感觉为什么在心里升起,来回的磋磨。
  火锅沸腾到快要烧干,江暮白才终于回过了神来。
  他站起身,按照张阿姨所叮嘱的,将凉好的的开水倒了进去——
  “别光顾着烫菜聊天了,水烧少了就要再加。”张阿姨事无巨细地叮嘱。
  还什么都没吃,菜已经凉得差不多了。
  他拿起筷子,犹豫了一瞬,选择先吃没放辣椒的清炒茼蒿。
  茼蒿有特殊的香味,有的人喜欢,有的人嫌弃。
  朝笙恰好属于前者,他试着去适应她对于食物的口味。
  那些高川所特有的菜也都不能浪费。
  江暮白很聪明,做饭也很有天分。
  对着菜谱仔仔细细地学,明明是个完全吃不了辣的人,做出来的水煮肉片麻辣牛肉却都色香味俱全。
  他一样一样地、吃得很慢。
  胃里泛酸,眼眶发热。
  江暮白想,他果然不擅长吃辣。
  其实,他从不会在读书之外的事上勉强自己。
  因为就算能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善意,他的生活本身依然是一道很难的命题。
  所以从不吃辣,所以强迫症、洁癖,所以用温和平静的皮囊对抗躁动的青春期,所以和其余人保持着礼貌却不疏远的距离。
  无所依靠的人必须保证能够全权掌握住自己的生活,才不会落到尘泥里。
  他年少的心是沉静的湖水,再多的暗流漩涡都在如镜的水面之后,谁也不会看到。
  但某一天,有人惊动了这寂静的湖泊,把月光似的影子倒映在水中。
  然后,江暮白看到了那盏月亮,发觉那就是他所向往的一切。
  所以不断地破例,不断地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
  这个认知让江暮白强自平静的心绪直接跌落谷底。
  火锅很快又咕噜咕噜冒着泡,干椒在红汤上面翻滚漂浮。
  江暮白夹起一筷子肉放了进去。
  羔羊卷切得很薄,颜色很快就在沸水中变浅。
  蘸料打的是油碟,他几乎不吃这样辛辣的食物,却也知道高川火锅的特色之一就是油碟。
  舌头已经被辣得有些没感觉了,可今天这样特殊,江暮白不想完全的浪费掉。
  他越吃越慢,筷子却没停过。
  但江暮白吃不出好吃与否。
  他忽然觉得可惜了陈叔叔独家秘制的火锅底料。
  思绪游移之际,虎口上忽然传来了灼热的痛意。
  江暮白低头看去,是沸腾着的汤水溅到了手上,燎出了一块红色的圆痕。
  他这才想起来要把火关小些。
  约定好吃饭的时间已经过去,他一个人吃着过于丰盛的食物,耗费了大半个中午。
  饶是如此,还有不少菜剩了下来。
  都凉透了,也没有刚出锅时那样好吃。
  江暮白又夹起一块水煮肉片,菜放了太久,所以肉片上都带了点凝固的油脂。
  花椒、干椒、豆瓣酱的味道辛辣而浓郁,刺得他清俊的长眉都微微皱起。
  江暮白认命般地将筷子搁在了碗上,胃里翻江倒海,半晌,他终于愿意承认,自己现在难受得不行。
  兜里翻找,摸出了一粒糖。
  是牛奶味的,香气甜且馥郁,却一点儿也压不住舌尖的痛意。
  那天,是她拉过他的手,玩笑般的说“这才是礼物”。
  某个暮色深重的傍晚,她的面容在火光前明晰而温柔。
  一字一句,她许愿,要他立刻开心起来。
  江暮白慢慢咬碎了那颗糖。
  “可是,闻朝笙,我现在……并不开心。”
  他的声音浅而淡,薄得像是一句呓语。
  月亮没在约定好的白昼降临,愿望失灵了。
  第163章 校霸和学霸(69)
  也差不多到了和霍暄约定好的时间,霍昀打算把朝笙叫起来。
  还没等他伸手,朝笙先惊醒了。
  四目相对,霍昀看到朝笙的眼睛微微睁大,神色渐渐清明起来。
  “……完了。”朝笙支着身子坐了起来。
  脑袋还带着宿醉的痛,不等霍昀开口说什么,朝笙从卡座上跳了起来。
  “我先走了!”她的头发乱糟糟的披散着,抓着手机就往外面跑了去。
  老唐眼神微眯:“你俩不是顺路吗?”
  都住一个小区里,朝笙这么急着走干嘛?
  霍昀微微失神,想起了她手机上跳动着的备注。
  去找江暮白。
  朝笙走得太仓促,只随口嘟囔了句“闹钟怎么没响”,没去深思。
  比起没听到闹钟,她所耽误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
  “……我怎么知道她的。”霍昀回过神来,垂在身侧的手指松开复又蜷紧,指节都泛着白。
  他垂着眼,震惊于自己的卑劣。
  老唐只当作没看到。
  酒吧今天做不成生意,然而昨天实打实的流水可观,他给霍昀扔了瓶水。
  “明年回高川时再来关照我生意哈。”老唐也有点舍不得霍昀,这样的豪客还是不多的。
  霍昀接过水,神情终于松了下来。
  “那不是废话吗。”他随意道,把目光从朝笙远去的背影上挪开。
  老唐打了个哈欠,挥挥手和他告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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