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本沫等了很久,端给母亲的那一碗迟迟没送来,她忍不住问:“咩,你怎么没有?”
“哼!有我吃?哪里有我的份!凌老太每次煮一锅单留给赵本逵一家,我和你爸爸没有份,你爸爸在家时还遮掩,我一个人在家时,他们排坐着喝着浓烈的汤,摆着阴毒的脸,虎心偏作给我看,让那红参当归气味飘散满屋,无论走到哪个角落,浓烈不散,今天是朱倪煮的,更是没有!”
云秀说着哽咽起来,摸了摸眼泪,接着又说:“每次这一碗紫苏鸡蛋汤啊,偏偏我一个人没得喝,难道我就不算一家人,我哪里是非要吃他们的,哪怕一句话,我到底还是这屋的人呐,心里苦啊!”
本沫想哭又强忍住,心里又气又恨。依着从前的性,她要意气找他们问个明白,但这些年的生活将她的骨气磨平了,再者她也不可能将母亲从禁锢的囚笼里解救出来。
现在回到这个家来,她也只能暗自伤心,忍耻道:“他们没有你吃,你自己煮,有手有脚不求人,以后你做的也不要给他们吃。”
“嗯!有不吃的道理!他们会搅得天翻覆地,他们做的没有我的份,我做的先要给他们吃,他们吃完剩下的才有我的份,哎呀,随他们去狠毒,我不去计较。”
本沫深沉的望着母亲,眸光中丝丝缕缕满是可怜,对母亲的遭遇无能无力又感到痛苦。心里却明了:“难怪母亲变了,早就料到这个家对她如此。”
云秀正要出去时又凑到她耳边说:“像凌老太这种心思坏的人,一分钱都不要给。”
次日,本沫因心里有气,特意晚点给凌老太送钱,凌老太一整天没等到供奉的钱即脸色大变,往她门前一过,故将门愤力一关,门打得如鬼叫,吓得本沫冷哆嗦。
坐在门口时,凌老太冷不防手持除虫剂对准她的腿,喷上数遍,直到脚面湿得发凉,想起凌老太先前说过的话“不烈有吃,不烈有拿”使人发噤。
本沫洗了脚回到房里对着母亲说:“咩,凌老太定是因我没给钱显出鬼脸了。”
云秀怒脸呲道:“随他变什么鬼,你只不看她,就是忍着一分钱不给。”
本沫勉强笑了笑,凌老太这关始终没法过,她没法等,不是明天就是现在。她手里揣着钱跟着母亲身后走出房门,云秀转身挡在门口,她紧了紧揣钱的手不知所措,复故关门,待云秀进了厨房,她才转进凌老太房间。
当本沫从凌老太出来时,见母亲正立在她面前,眼里有怒火,嘴里不说话,但凸鼓的嘴里似在说:“好哇,又背着我给她送钱。”
本沫贴着墙引母亲进房来,一面低声说:“我没法子啊,你没看她的样子,我回家待一段时间,总是要顾的。”
“哼,她就是要钱不要面,总是想足办法要别人的钱,只给两百?”
“嗯。”本沫背过去抿嘴发笑的脸,云秀单看后脑勺就知道她在阴笑,她板转本沫的头,两个人相看一眼,齐齐大笑。
“她真是要钱不要脸,要是哪个当给没给她那份钱,她就做出那个鬼脸让人难经受,一定要人知道。”云秀说。
“这不相当于讨钱。”
“对了,就是明求现讨。蛇咬屄心,不得怨嗔。”
“什么意思?”
“即使蛇咬了屄,既不好意思向人怨又不好嗔,只有自己经受。当今我就记起三姐一件笑事……”云秀还没说就大笑特笑,一会疯癫状态,笑得两手拍打,前俯后仰,笑中说道:“她小时我果真在屄上捉到一只跳蚤。”两人大笑着,一晚闲趣。
次日清晨,她爬到后屋顶楼,她想站在高处看看这个家,看看整个埠村。对面的低山坳里现出一栋栋厂房,一个个烟囱里飘出浓黑烟雾,天那边已是灰色,听赵书记说原铁冲村民已集体搬移到埠镇。
往西边看椭圆形稻田里已新建埠镇中小学校,学校附近又群建一栋栋白色大屋,即是因建厂房安置的铁冲村民。
椭圆形稻田仅剩中央,自埠村弃耕后已集体变卖,田地由政府承包集体整合种植,机械化统一收割。眼下时节,椭圆形稻田竟是一派灰色,且行人稀少,两岸无往来。
只有脚下这片天依然青蓝,四周绿色盎然。往后山望去,如今已成野岭。后山的树已高出屋顶,旁枝攀近墙壁,三面被绿色围住了。
她面对后山盘坐下来,犹如静坐深山秘境,眼睛顺着树枝延伸到幽林深处,感受野林里神秘瑟瑟,竟是一处绝境。
忽一群白鹭从她头顶飞过,时而两只拖尾鸟在头顶交织飞过,声音嘹亮婉转入耳,丛林里声音不绝,杜鹃噪鹃老画眉,鹧鸪斑鸠与竹鸡。
东边的太阳渐渐升起来,霞光透过来,在阳光的照耀下,郁郁葱葱枝叶随轻风摆动,如湖面水光潋滟的样子。
忽听见母亲喊,她下楼来到院里,新屋往外移几尺,没有围墙,视野开阔,推开门既是园景。她走到院里朝那棵枇杷树走去,如今已成大树。已是深冬,这棵枇杷树竟然开出淡黄色的花,密密麻麻落了一地。
她抚摸着树,总觉得这树要比人更让她感到柔软,它静默的待在角落,不妨害任何人,她抚着枇杷树不禁又发一回呆。这棵枇杷树自从独立后,没有围墙阻挡阳光,没有藤蔓纠缠,终于从淤泥中开出了花朵,这几年竟结果了,这像极此刻的本沫,她的气质如花般婉约柔软,从骨子里绽放出美,站在角落,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