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凌老太卧床养了一阵,已全好。一日清早,凌老太在阁楼里拿香炉,在大宅前设香案台,摆祭品。荣芝问道:“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你摆香案做什么?”
“赵本逵今日满十周岁,我敬一敬菩萨。”凌老太手持一把焚香,在空中一扬,灭了火,说着双手供奉插上焚香,在香案前跪伏,头放在交迭的手上,默念道:“今处埠村大塘境福主仰山祠下居住:求吉信士……傩神姥爷、天老菩萨、观音大仙、土地公公、各路大神,今天是我孙赵本逵十周岁,保佑他四季平安;佑信士,合家男女老少,人兴财旺;耕丰读秀;老安少怀;百事亨通为此具疏,百拜叩首一九九三年八月四日上呈!”
凌老太跪在菩萨面前,满脑念着都是赵本逵。养育这个孩子受埠的整个村里人监督,甚至连供奉着那片天空,菩灵也都监督,上有天眼,下有地眼,从抱来那天开始,她就清楚的很,要对他负责,对天,对地,对看得见他的所有人负责。
一想到这,她双眼发红,一心盼着他长大成人,开支散叶,给赵家留了后死也瞑目了,不枉她做这一世好人。她起身又拜了三拜,轻声唤着本逵像她这样拜菩萨,烧纸钱。
吃了早饭,姐姐们早已出门。那黄狗在槽门口叫个不停,毛毛跑出门外,看见一个面容清瘦、身材高挑的中年女人,身后跟着赵本逵,又一晃,那赵本逵立在阶檐下,怎是两个本逵,正揉眼细瞧时,凌老太拉着本逵迎了上去,两个孩子站在一处,真真如同照镜一般。
凌老太说道:“啊呀!罗婶子,轻率不来的稀客,快进家里来。”
原来那妇人便是赵本逵的生母,手里牵着的便是那同胞兄弟罗牯。罗婶子眼睛含泪两手招本逵唤着:“来,来呀,给婶婶看看。”一把拉住他抱入怀内,赵本逵怕羞挣脱了身,站在凌老太身边。
凌老太赶紧迎进家里,罗婶子眼睛盯着本逵瞧,只见他穿了墨绿色棉纶运动衣,墨黑色跑步钉子鞋。而赵本逵眼睛则盯着胞兄瞧,罗牯穿着整洁人民装布衣长裤,白边黑布鞋,两人虽五官相像,然身高却相差很多,本逵较他高出半个头。
因为都是第一次相见,两人都腼腆,两兄弟四目相对时都低头抿嘴,脸上露出同样小酒窝,笑容温和。毛毛在一旁看着,这与平时龇牙咧嘴的哥哥简直判若两人。
罗婶子的突然来,既没有预先捎信,就连邻舍罗少珍也不见打招呼,让凌老太着慌了。她进房泡茶时瞧着罗婶子脸色始终是微笑善良,却看不清来意,凌老太着慌了,她怕罗婶子要把赵本逵带走,总之凌老太平生第一次着了慌。
她孥嘴巴让荣芝随她进了房,手拿着钱交代荣芝:“你去镇上买几个菜,猪脚、鸡爪、大肠、草鱼、再买几斤炒米果子,回来时请四叔来,就说罗家来人了。还有请赵全芝来炒两个菜,他是厨师,又是村书记,会讲话。路上看见你二姐赵明慧叫她来吃饭,就这些,快些脚步,快!快!”凌老太说一句,荣芝应一句,出门了。
凌老太又进厨房吩咐云秀备菜,务必十海碗菜。
凌老太出来看到罗婶子总直勾勾盯着赵本逵,她忙会意赵本逵说道:“快去,去喊干娘。”
罗婶子上前牵住了他,拉他站在自己怀里,挪了衣袖直到手臂处,大惊道:“哟,我记得他小时候手臂上有个黑紫肿块,现在净都没有了。”
“我如猴子婆,两三岁开始就背着他走,挨家挨户问哪里有治他头上的青筋,背到大冲,恰路上遇着一位仙老公子,用针扎法,扎额头、面颊上、手指上、断断续续一年,头额上的青筋没有了,手上的包块也消失了。”
“多亏你照望他,日日夜夜操持劳碌,把他养这么大!”
凌老太听罗婶子声音沙哑低沉哽咽,也泪眼朦胧,一字一泪说道:“六个半月来,他母亲带了一个月后怀孕了,后来我一手一脚带他,手上包块好了又得小儿鸡胸,后来又是仙老公子送来药,内服药汤,外敷鸡胸,药吃进了很多。”两人说着越发亲热,又有四爷、赵全芝、赵明慧等来了陪客。
荣芝在八仙桌上安了圆桌,摆了十张椅子,云秀将十大碗已端上桌,挑羹碗盏已摆齐,赵书记招呼大家坐席。
赵书记和四爷上座,左围赵荣芝、赵全芝、赵明慧、右围凌老太、罗婶子、罗牯和赵本逵,毛毛见大家都坐下,还有一席空着,她也一屁股坐下了。
毛毛一上桌看着一桌围的菜,每一碗丰盈满溢,红烧肉油亮发光。她一伸筷夹肉,刚夹起被腿上一强脚震落了,低头一看,桌子底下凌老太的腿支在她面前,毛毛收回筷子看了凌老太一眼,她净是摇头,腿上又踢一脚来,毛毛扒着光饭,看大人吃饭,听大人说话。
只见四爷面目慈严,说:“生子不易,养更非常,自赵本逵来我们赵家,家庭上下竭尽全力,操碎心肠。我们赵本逵啊,跑步跑得快,在学校经常参赛,拿奖牌,他父亲准备在体育培养他,一能身强体健,品行端正,二能发挥特长,日后会有出息的。”
罗婶子连连点头,一会看看凌老太,一会瞧瞧赵本逵。凌老太也只是拼命点头,请罗婶子吃菜。
“赵本逵聪明的很,就是玩性重,若是把玩游戏的精神用在学习上,那才是!”赵书记也说道。
“他从小治病就花销不小,吃的补药补品,就是其他五个加起来都没他一人多,从小背他背伤了,肩胛骨至于今摸摸还是痛!”赵荣芝说着转背,反手摸了摸背脊里,频频逗哏,惹得大家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