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她想开口阻止,却又觉得这心思古怪得紧,不让她们灌,难道还要她屈尊降贵自己亲自喂吗?
  眉头渐渐拧紧,终于还是松开。楚晏冷声开口:
  “放着吧。”
  士兵虽然惊讶,但听话地没有多问,连忙遵令而行。
  楚晏沉吟片刻,脸色不善地端起药碗,凛声道:“起来——”
  “荀清臣,莫跟我耍花招。”
  满面酡红的男人微微睁开眸子,迷茫地盯着头顶的纱帐,似乎在辨认她话中的意思。
  “起来,把药好生喝了。”
  荀清臣用手支起身体,缓慢地坐起来。
  这不是能听懂人话吗?楚晏一嗤,迫他仰着头,将碗里黑乎乎的药汁一股脑地倒进去。
  等他将药彻底吞了进去,楚晏方才松手,将药碗撂在一旁。
  病恹恹的男人像是被呛着了,撕心裂肺地咳了好一会儿,眼眸湿润,低声叫屈,“苦……”
  楚晏没再管他,拿被子把他整个人卷成个春卷,一把推到最里面。
  见他还在絮絮叨叨地吵个没完,便沉下神色,恶声恶气地警告:“再嚷嚷,我就把你扒光了丢出去喂狼。”
  荀清臣像是被她吓住了,抿紧唇,不敢再说话。
  总算不再作妖了。
  怀着这种莫名的欣慰,楚晏吹灭床头点着的灯,正打算补个觉,一旁就传来一颤一颤的鼻音。
  楚晏咬着牙,将“春卷”往外扯了扯。
  连鼻头都红了的男人正在楚楚落泪,哭得很是可怜。不同于刚刚那种无声无息的哭法,现在的他泪眼婆娑,泣不成声,连带着肩头都一耸一耸的。
  他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又不敢哭出声音,只能紧紧地咬着干裂的下唇,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楚晏:“……”
  她的忍耐早就到了峰值,但心中的恼怒被他的眼泪一浇,倒是悄无声息地熄了大半。
  “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犹在落泪。一连串的水珠顺着脸颊落下来,不一会儿就打湿了枕巾。他在对方不耐烦的连声质问下咬紧牙关,瑟缩了一下,闷声哭诉:“阿晏,苦……还疼……”
  “娇气死了。”
  楚晏骂骂咧咧地提起茶壶,又怕这一壶冷茶灌下去,本就烧坏了脑子的人变得更加难缠。于是脚步一转,去了外间,提起炉子上煨着的温水,倒了一碗,没好气地递到他唇边。
  “喝。”
  第9章 毒药
  荀清臣一连烧了好几天,温度反反复复,人也昏昏沉沉,少有彻底清醒的时候。
  楚晏在处理军务、批阅公文的间隙,偶尔也会来看一眼他有没有死,有时还忍不住上手,拍拍他的脸,捏捏他的鼻子,或者下手揪他的耳朵,扯他的头发——借此,试图发现他装病的蛛丝马迹。
  病中的男人不再游刃有余,也无法再像从前那样,摆出一副澹泊淡然的高岭之花的样子。
  他变得温顺、变得柔软,一把他抱起来,就像水一样,软绵绵地往下滑。当他感受到身边人的气息时,总是像猫儿一样,轻轻用他的额头蹭蹭她的手,带着很浓的讨好意味。
  楚晏弹弹他的额头,有时会天马行空地想:他要是一直都这么乖巧,自己也不是一定要把他弄得血淋淋的。
  她还是更喜欢漂亮干净的猎物。
  但荀清臣的病总是要好的。
  大概五六天的光景,他就不再反反复复地发烧了,虽然人看着还是病恹恹的,也没什么精神,一副马上就要迎风咳血、命不久矣的模样。
  易棠中间来看过一回,止不住地喃喃低语:“不应该啊,烧退了,应该就没什么毛病了啊……怎么还是这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
  搁一旁看游记的楚晏淡淡地说风凉话:“你的医术,怕是都被群仙楼里的酒淹了。”
  易棠瘪瘪嘴,委屈巴巴地看过去:“冤枉,我最近三天两头往你这儿跑,哪有时间去酒楼喝酒。”
  楚晏将手中的书翻过一页,温柔地笑:“易姐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自己帐子里藏了多少酒。”
  易棠讷讷一瞬,不敢再多嘴,专心致志地开了一堆药,又给荀清臣换了手腕和脚腕上的药。临走时,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话:“不应该啊……”
  楚晏呆在一旁看书。
  天色渐暗,便让外间的亲兵又添了两盏烛火。用过晚膳,准备歇下时,两大碗黑乎乎的药汁就被端了进来。
  楚晏捏着鼻子看荀清臣喝完,下意识地抬手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愣。
  前几日他高烧昏迷时,总是不肯好好喝药,楚晏只好骂骂咧咧地让人准备了蜂蜜兑水。每次等他喝完药,就用蜜水堵他的嘴。
  几天下来,这几乎已经成了楚晏的习惯。
  但这举动,放在如今,却像是有点儿不大合时宜了。
  楚晏冷下脸,可现在要是收回来,反倒显得她不自在了。
  楚晏将杯子又往前递了递。
  “掺了毒药的蜜水,你喝不喝?”
  话是这样问,可她看向荀清臣的眼神里却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字——“你不喝就死定了”。
  荀清臣垂着眉眼,极轻浅地弯了弯眉,满脸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一饮而尽之后,起身将杯子放了回去,拘谨地跪坐在脚踏上。
  楚晏脸色稍霁,也明白他为什么拘谨,坐在床沿上,不轻不重地在他胸脯上踹了一脚,刻薄地嘲讽他:“病了几天,倒是连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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