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荀清臣低头,逆来顺受地替她脱鞋,答:“殿下,我记得的。”
  这会儿倒是规规矩矩地喊殿下了。
  楚晏想起他前几晚的放肆,冷笑着踩他的手。
  等他吃痛,含着雾气看过来,又抬起手,圈着他戴着锁链的脖颈,做足了耳鬓厮磨的姿态,“青奴,怎么突然与我这般生分?你前几日可不是这么喊我的。”
  男人含着薄雾的眸子微微睁大了些,露出一点儿恰到好处的疑惑和茫然。白皙的耳垂,慢慢变得通红,像是涂了胭脂。
  楚晏盯着他仔仔细细地瞧了他好一会儿,还是没分清这老狐狸到底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
  困意涌上来,她不再纠结这个无聊的问题——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总归他惹了自己不快。
  她很记仇。
  “记得自己的身份就好。”楚晏用力扯了扯他的耳垂,故意刺他:“去把你自己洗干净点儿,回来给我暖床。”
  荀清臣应是,尽量将动作的声音放轻,用士兵提供的热水,给自己擦了身,洗了脸。本来还想浣发,但那位姓易的姑娘给他包扎时,曾叮嘱过他伤口不能沾水,他变放弃了这个想法,缓缓撩开珠帘,略显为难地站在榻前。
  他平常盖的那床被褥好像被整理的士兵收起来了……当然,也有可能是被她故意收起来了。
  荀清臣一狠心,红着脸钻了进去。
  爬床这种事情,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了。
  ……
  让姓荀的给自己暖床,似乎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这厮前几天确实烫得像个人型汤婆子,但当他退了烧,恢复原来的体温……他简直就像个不管怎么捂都捂不热的冰块。
  而且,这冰块的睡相还十分不规矩,总喜欢带着满身的凉意贴过来。
  看着冷冷清清的,谁能想到上了床就这么粘人呢?
  楚晏鄙夷不已,腹诽一阵后,将他推得远远的。
  但她委实没有想到,次日清晨醒过来时——她的手竟搭在了男人的腰间?
  ……她昨晚是抱着他睡的吗?
  楚晏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满脸古怪地睁开眼,恰与荀清臣的目光正正对上。
  “殿下……”他嗫喏一句,浑身僵硬。
  楚晏本能地要收回手,但被他这一嗓子喊的,反倒改了主意。
  “他们都说大楚丞相霁月光风、襟怀坦荡……”
  楚晏将调子拖得很长,玩味地看着他。
  “但谁又知道,原来荀丞相不单脸长得好,身段也这么柔软呢?”
  荀清臣好似有些难堪,仓惶地别开眼,不太确定地低声回:“谢谢……殿下夸奖。”
  楚晏一哽,扳着他的脸左看右看,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中了邪。
  男人还是不太习惯她这些带着亲昵意味的举动——这是真正裹了蜜糖的毒药,总是让他胆战心惊,手足无措。
  楚晏轻笑一声,推他下了床,自己也起了身。听到声音之后,外面的亲兵便有了动静,楚晏喊“进”,亲兵便鱼贯而入,分别端着洗漱的用具和更换的衣物进来。
  楚晏接了递过来的干净巾子,慢慢擦干净脸,坐在铜镜面前,一面听亲卫长沈意汇报些简单的军务,一面等人为她束发。
  “赎买俘虏的交接事宜,刘副将昨日已全部安排好,正在帐外等候,希望向您禀报……平阳城情况良好……大公子及王城诸臣,遣人问您归期……”
  “等等。让**回去吧,回去递份公文给我就行。”楚晏被身后这个有些脸生的姑娘扯得头皮生疼,挥挥手示意她退下,随手点了个人,“你来。”
  过来的却不是她以为的亲兵,而是在一旁袖手站着的荀清臣。长发垂腰的男人在她身后跪坐下来,微抿着唇,略显生疏地拿起木梳。
  楚晏瞥他一眼,淡淡道:“沈意,你接着说。”
  “其余倒没什么事情了,就是……”沈意挠了挠头,讪讪笑:“还有陆参军,遣人送了东西来。”
  “什么东西?”
  沈意一拍掌,便有两人入了帐,在珠帘外行礼,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边上的女兵。
  “拜见殿下。”为首那人躬身拱手,道:“陆参军最近偶然得了金楚生生前所铸的最后一柄长弓,特献予殿下。”
  “那还真是够凑巧的。”楚晏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看了一眼被亲兵捧在手中的兵器。
  铸造大师金楚生所锻作品屈指可数,一件便价值千金,何况还是他生前所铸的最后一件长弓。
  “你们家参军最近很闲?”
  两人垂首,很利索地屈膝跪了下去,不敢再置一言。
  “退下吧,回去让他安心办差。”
  这本也不是他们的过错,楚晏无意与他们为难——而且,平心而论,那小混账最近的差事办得还算不错。
  只要不影响公务,她可以适当包容一下下属的小问题。
  沈意试探性地问:“殿下,这弓……”
  “留下吧。”
  沈意颔首应是,带着人乌泱泱地退了出去。
  一直在她身后当隐形人的荀清臣终于开口:“殿下要簪哪只簪子?”
  楚晏随手一点,胡乱指了枚玉簪。
  男人的动作起初很生涩,后来渐渐适应,腰背挺直,态度温驯,用双手小心地侍弄那头乌黑的发。
  他拿起那枚刻着如意纹的玉簪,小心地簪上去,缓缓舒一口气,拿起托盘上绣着云海纹的黑色骑装,轻声说:“我服侍殿下更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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