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发生这样的大事,莫说官府今夜无眠,料定未来几日都不得安寝。
  他们绕郡府窥视一周,竟无一处阴角,无从翻墙入院。正烦恼时,他俩突然被石子打中,回头一看,柳十八从一旁的屋檐倒立下来,黑乎乎的像一只巨大的蝙蝠,把他俩吓了一跳。
  柳十八跳到他们身后,捂住自己的口鼻,仿佛他俩身旁的空气都是有毒的。柳十八指了一个方向,言简意赅道:“我打掩护,你们从那进去。”
  他:“好。”
  柳十八随即跳到对边的屋顶上,黑色的夜行衣瞬间变成抢眼的白色,然后飘向了远处。
  呜呜两声,是狂风穿过窄巷的声音,空气中却没有一点风。
  很快那头传来锣鼓声,巡卫大喝道:“有贼……有鬼!!”
  这边的巡卫立即跑过去,两人趁机翻进墙去。
  不远处的阁楼上,管家大声问道:“什么情况?”
  一个院卫回应道:“无事,一张白帐子飘过,以为有贼。”
  管家躬身向紧闭的房门说了什么,然后挺直腰背,眼观四处,继续把风。
  他俩往那栋阁楼潜去,里头正在吵架,“砰”的一声砸碎了瓷瓶。借助短暂的骂声,两人跃上屋顶,揭开暗处的两张瓦片,听清了里面的声音,迎头一句便是——“怎么才死一千人!”
  他俩的视线被纱帐挡住,只模模糊糊看到两个人影,一老一少,老的佝偻着背,大概六十岁余,少的二十出头,是刚才从粮仓赶过来的少将。
  少将急道:“老爷,眼下药材不足,还有一千伤员等着救命,快放出库房里的存药吧!”
  “谁说库房有药,没有!都被草寇洗劫一空了,全城皆知。”别看那老头老了,说话却铿锵有力。
  少将声音夹着害怕的哭腔,换了个称呼,求道:“爹,他们实在太可怜了!我们有药的。”
  “你你你……我怎么说你才好!告诉你多少次,不要有妇人之仁!死一千人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少将:“意味一千个家庭支离破碎……”
  “不是!”
  少将:“意味朝廷会追责。”
  “不是!”
  少将:“意味我们打不过草寇。”
  “错错错!”老头恨铁不成钢地拍打桌面,道,“意味着草寇的突袭不够恶劣,损失不够惨重,不足以弥补账目的亏空!咱家怎么上来的你不知道?这些年多少白银递上去,先帝晚年病重,无暇细查,咱得过且过,如今新帝登基,才一年就要理账,钱从哪里来!”
  少将:“可是爹……”
  敲门声响起,道:“老爷,张大人、许知县到。”
  老头没空理会“不成气候”的儿子,摆手道:“别说了,出去,让那些伤员自生自灭,死亡人数越多,才显得事况严重。”
  少将吸着鼻子,应了一声后退了出去。
  张、许两人进来,门口又合个严实。老头一改刚才的疾言厉色,变得低声下气,原本就驮的背更驮了。
  他们其中一人坐到桌前,询问:“账上还有多少亏空?”
  此人是京城口音,应该是他们口中的“张大人”,而那个站在一旁的,应该就是“许知县”。
  老头擦着汗,将账目呈上去,道:“今日一劫,平去五十万两,还差两百万两。”
  可是山庄劫走的只有五万两!原来真被算计。
  张大人翻看账目好一会,指着其中一项道:“这笔,鼎元十六年,修水县榔榆种植总耗五万两改成十万两。”
  老头:“这笔总耗原是三万两,已经抬了两万,再抬到十万怕是经不住细查。”
  许知县劝道:“大人,县上那片山头的榔榆稀稀疏疏,不成个林,看着就不是十万之耗。”
  张大人:“种树总有损耗,是个农民都知道,又逢旱灾,稀疏正常。”
  许知县:“可是当年修水已入旱季,不适宜栽种,若真批了十万之数,朝廷会怪责知府大人盲目批款。”
  老头连忙附和:“是呐是呐!”
  张大人:“你是怕朝廷追责你愚笨呢,还是怕朝廷追责你挪用公款呢?”
  老头不敢吱声。原来此人就是知府。
  张大人继续批改账目,道:“去年划给黍县的三万只牛犊,三万改成十五万,三万两改成十万两。”
  许知县又愣了一愣,愁道:“大人,您远从京城而来有所不知,黍县人口六万,又山穷水恶,养不了十五万只牛!朝廷要是派人下来查,黍县是交不出这么多牛的!”
  老头:“是呐,这作假太……明显了。”是个读书人都能看出猫腻来。
  张大人不容置喙道:“全瘟死了。”
  许知县、老头:“啊……?”
  张大人继续道:“草寇这次突袭,守兵死了多少人?”
  老头:“目前一千人。”
  张大人:“记下,赔偿家属十万两。”
  老头:“可是库房如今掏不出一分钱了呀!”
  张大人:“所以是记。”
  许知县、老头:“……”
  张大人又批了半个时辰,账目“焕然一新”,令人大跌眼镜。
  “两百万这不就平了。”张大人将账目递回老头,“照我批的去重修一遍。”
  老头颤颤道:“是。”
  第105章 落草为寇(10)
  两百万两就这么轻飘飘地“一笔勾销”,要如何瞒天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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