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他头皮发麻,背脊渗出了冷汗。而萧遣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屋里的人,身上似火的温度沿着胳膊传到他身上来。他下意识握住萧遣的手,无声地说:别怕,我在。
  张大人慢悠悠地喝了口热茶,气定神闲道:“不用紧张,就这么改,自然有人帮你们圆,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上头顶着。前一阵皇帝派人到韶州暗访,不一样没事么?再派人来,上头也能知道,照旧提前通知你们,哪怕丞相来了,也得闭嘴。你们只管做好分内的事,该安排的安排。”
  许知县怯怯地问:“能封丞相的口,那得是什么样的大人物?”
  张大人将茶盏往桌上一磕,不怒自威,道:“分外的事知道的越少对你们越好。”
  “是是是,小人愚笨。可……”许知县顿了顿,道,“可还是斗胆问大人,今日叛军偷袭银库一事禀报上去,朝廷会如何发落,是否会当即发兵围剿,将修水叛军赶尽杀绝?”
  张大人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饶有深意地问:“你有顾虑?”
  许知县慌张道:“不瞒大人,小人实在惶恐。若不能赶尽杀绝,那些算在叛军头上的账岂不是瞒不住,万一哪天他们告之圣上,我们就是死路一条了!也不知新帝是个什么秉性,万一有招安或宽恕的心思,把叛军头领带到京城问审,一对账那就完了!小人寝食难安呀!”
  这么一说,老头也慌了,道:“求大人保命!”
  室内沉静了片刻,而后是一阵风轻云淡的笑声。张大人道:“虽不知朝廷何时发兵,但我保证,再次围剿时绝不留叛军一个活口!你们就放心吧。”
  许知县和老头同时松了口气,道:“谢大人成全。”
  张大人安抚两人道:“哪里的话,保全你们就是保全我们。你们的顾虑,上头都考虑到了。”
  三人当中,许知县官职最小,却思虑最多,又问:“那百姓那头……朝廷四年未有向韶州征税,可这四年咱……上头可有妙策堵住悠悠众口?”
  张大人笑意渐失,道:“皇帝能听到什么,取决于上头说什么。这不用你操心了。”
  许知县欠身道:“是。小人明白了。”
  张大人起身离去,两人送走后又折回来。
  许知县唉声叹气,老头问道:“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许知县:“朝廷上次围剿叛军大败而归,四名将军入朝领罪,圣上至今未有施罚,更派人到韶州暗访。对此,汪大人觉得当今圣上是什么样的人?”
  汪知府:“是个仁慈之主。”在更深一层的问题上,老头显得跟自家儿子一样愚钝。
  许知县摇头,解释道:“这说明新帝是一个沉稳、求实的主,不会偏信一面之词,绝不是张大人所说的皇帝听信他们云云。一个求真务实的君王最忌受人蒙骗,一定会将韶州流寇四起的原因追查到底。我不怕跟汪大人说,我们的好日子不多了。”
  汪知府不赞同道:“流寇四起的原因就是天旱了,农物无收,百姓没得吃,只得去抢,慢慢就成了土匪窝。我知道你会说原因还有四年来的征税和扣下来的朝廷赈济,可我们只是跟着喝了一口汤,吃了这块肥肉的可是上头那些京官。我们要是被查了,上面的一个跑不了。不保我们,他们就自身难保。”
  “也可能弃车保帅……”许知县叹了口气,无用的话不想再说,点头道,“但愿如此吧。”
  门突然被风吹开,一股闷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门外的管家正要掩门,许知县摆了摆手,跨出去,仰头嗅了一嗅,道:“古人云:圣人出,黄河清。意思是说圣人出现时,会伴有祥瑞的征兆。你看,征兆不就来了吗。”
  汪知府:“什么征兆?”
  “要下雨了。”许知县平淡地说完,走下阶梯,回到府上的客房。
  他与萧遣跟了过去。
  客房处灯火较暗,只有一个院卫守在外门,相对僻静。
  许知县前脚刚跨进屋,萧遣便一脚把许知县踹倒,他随后进去,反手合上了门。
  萧遣捂住许知县的嘴巴摁在地上。许知县受了一惊,本能地挣扎了两下就安静下来,好像对这种突发状况习以为常。
  萧遣见他老实,便松开了手。
  许知县爬起来,拍打身上的灰尘,小声问:“你们是什么人。”
  他拔出匕首抵在许知县喉咙上,道:“你甭管我们是什么人,我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屋内没有点灯,伸手不见五指。此人语气从容,没有半分畏怯:“你们不说明身份,我哪知答什么。”
  这话颇有玄机。他问:“难道不同身份还能有不同答案吗?”
  “当然。”许知县摸黑走到床前,懒懒地坐下,道,“我命不多日,恐怕就在你们问完之时,你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你以为我们问完话就会杀了你?”
  许知县:“道上的规矩,保守起见都是问完就杀。你们新来的?那杀还是不杀?”
  他:“不杀。”人证得押回京受审。
  许知县沉思了一会,道:“你们问吧。”
  他:“先报明身份。”
  许知县:“修水县县令,许会,年四十。”
  他:“为何在郡府。”
  许知县:“朝廷要查账,知府大人特邀我来修账。”
  他:“知府为何特邀你?”
  许知县一板一眼回答:“汪知府汪靖曾是修水县令,那时我是修水县丞,他当上知府后,我自然而然升任县令。我俩一路走来,彼此知根知底,他对我亦十分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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