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沅宁对于阿娘的这一番话十分满意,乖顺地靠在阿娘的怀里点了点头,这让一家子人都松一口气,又忍不住心里头发烫。
  宝儿在乎他们、心疼他们,即使让他们把心掏出来,他们都愿意。
  “大哥今天就去帮隔壁婶子家插秧,等忙完就换点大米回来,今晚全家都吃白米饭,好不好?”
  “三哥昨天也晒了药,这批药就不卖给医馆了,拿去换点补剂回来,大家都吃一吃,早点把身体补回来,不让宝儿担心,宝儿等会儿好好吃药,好吗?”
  就连沅宁他爹都跟着开口:“宝儿不担心,阿爹等会儿去你大伯那边摘颗白菜回来,晚上咱们家吃腊肉炖白菜可好?”
  “嗯……”沅宁乖乖点头,他哭累了,有些困倦,薄薄的眼皮一搭一搭的,更让人觉得没法食言。
  等好不容易把小哥儿哄睡着,一家人散去,沅令舒又给沅宁把了一次脉。
  姜氏把被子给小哥儿掖好,又拉上帐子,这才拉着三儿子出门:“怎么样?看出来什么没?”
  沅令舒表情有些严肃,但罕见地没立刻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其实,昨晚我翻了一整夜的医书。”
  姜氏拍了拍胸口,顿时一副天都塌了的模样。
  “阿娘你别急,宝儿的病还没有严重到那地步,只是……”沅令舒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昨日我给宝儿把了脉,发现宝儿的身体并没有好转多少,然后又检查了药渣,里面只有些治伤风感冒、补气血的药。”
  “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沅令舒的神色更加严肃:“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把错了脉,周大夫总说我学艺不精,我原本也不是很确定,但昨夜我又翻了几遍医书,总觉得和宝儿的病情有出入,今日我去县里的医馆再确认一遍,实在不行还是得请医馆里的大夫过来瞧瞧,宝儿吃了这么多天的药……”
  可是一点都没见好,反而越发地严重了。
  姜氏听了儿子的话,一张脸上满是愁容,县里的医馆贵,出诊也贵,宝儿当时出气多进气少,已经没有精力去县里折腾一趟了,这才请的乡医,结果这病一直都拖着没好,她隐约也动了想换医生来看看的念头。
  只是这县里大夫的出诊费就不得了,他们村到县里不算近,坐牛车都得一个多时辰,县里大夫光出诊费都要几百个钱,更别说抓药开药。
  她咬了咬牙,还是开口:“娘那里……”
  “阿娘,您先暂时不用操心,县里医馆的大夫看我眼熟,实在不行还是能卖我一个面子,让我先赊一回账,大不了之后我再多晒些草药过去当利钱。”
  姜氏虽然心疼小哥儿,但也不是完全不关心儿子们的:“这样会不会对你不好?”
  沅令舒笑了笑:“怎么会对我不好,县里的大夫还总说想让我过去当学徒呢,会卖给我这个人情的。”
  姜氏狠狠叹了口气:“好,好,但你也别太亏待自己,若是实在不够,阿娘来想办法,知道吗?”
  “知道的阿娘,那我先趁着时间早点去一趟县里,等会儿小弟醒了,先别让他喝之前的药了。”
  “好,娘让你嫂子蒸了粗粮馒头,马上快出锅了,你带着路上吃,别让宝儿担心。”
  “嗯,我去厨房拿。”
  农村人一般只吃两顿,中午和晚上,早上喝点水也就过去了。但看着沅宁今天的样子,一家人难得奢侈了一把,恨不得当天就把身上的肉给吃回来。
  沅宁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的时候了,他先喝了半碗糖水,靠在床头消化了好一会儿,阿娘才将黑乎乎的药汤给端进来。
  不好,忘了这茬。
  他正想找借口推掉这药,就听阿娘说:“这是你哥给你把了脉,又去县城里问了大夫,给你重新抓的,你三哥说这个药吃了能好得快些,就是有点苦。”
  沅宁抿了抿唇,把话给咽了回去,乖乖坐在床边等着喝药,他身体还没恢复,没办法一口气将那黑乎乎又涩又苦的药全吞下,还得用勺子慢慢吃,苦味儿都快把他的牙齿给腌入味了。
  但一旁的小侄儿扒在床脚看着他喝,沅宁还得忍住不表现出来。
  等他喝了半碗下去,实在是再喝不动了,不是他怕苦,是他的胃口只有那么点儿大,米粥都吃不下半碗。
  “阿娘,这药汤您给我放灶上温着吧,我等会儿再喝剩下的。”
  姜氏知道小哥儿最怕苦,却还是这么乖乖地吃药,看得出来是真的心疼一家人,才表现得如此乖巧,这更让她坚定了要早早把家里人都重新喂胖的决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的小家伙见到奶奶出去了,跟小耗子似的蹿了进来,钻进了沅宁的帐子。
  “小叔,吃糖。”
  今年春节是在大房那边过的,虽然经常从二房这边拿东西,但逢年过节总要做做样子,小孩子每个人过年都分到了几颗糖果。
  小家伙自己都舍不得吃,一颗糖要吃好久,只隔几天才会奖励自己拿出来舔一舔,却看到小叔叔吃了很苦很苦的药,拿出来一整颗自己没动过的糖,给小叔叔解药味儿。
  “小光乖,小叔吃不了这么甜的糖。”沅宁摸了摸小家伙的头,他知道自己说不吃,小侄儿还是会给他,索性说自己吃不了。
  翻了年才满五岁的小家伙学着他爷的模样把眉头皱得紧紧的,然后把那颗糖给仔仔细细包好:“那等小叔好起来再给小叔吃,小叔要快点好起来。”
  沅宁的嘴角不禁挂上一丝笑容:“好,小叔保证,一定会早点好起来。”
  小家伙这才松一口气,抱着糖离开了。
  沅宁心里暖洋洋的,似乎连嘴里的药味都不觉得苦了,他倒下睡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换了药之后的确有效,这一觉他睡得很沉很沉,没有再做光怪陆离的噩梦,一觉睡醒甚至觉得身体都舒坦了许多。
  “阿娘,晚上我先吃药吧。”沅宁主动说,“我感觉吃了哥哥开的药,身体舒服了好多。”
  女人一听沅宁这样说,眼眶就湿润了,连忙去厨房把温着的药给端了过来。
  沅宁一勺一勺吃完药,重新靠在床头,等汤药慢慢流进肚子里。他正在那儿消化呢,一双小手就出现在了床头,小侄儿用干干净净的帕子,包着几颗野果子,知道他吃不得不干净的,小家伙仔细把每一颗野果都用井水洗得干干净净,不见半点灰尘泥点。
  软哒哒的声音从只冒出来的半个头顶下面传来:“小叔,吃,甜!”
  沅宁心软成一片:“小叔吃不了这么多,小光坐上来,跟小叔一起吃好不好?”
  小家伙垫着脚,露出的半张脸上,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摇摇头。
  “留着,明天吃。”
  沅宁对小家伙笑了笑:“明天就不新鲜了,今天吃好不好。”
  小侄儿抿着嘴思考了好久,大概是想到今天早上的事情,跟个小大人似的,认真点点头,然后爬到床上了。
  叔侄俩你一颗我一颗的,把不多的果子给分完了。
  分明吃了药,又吃了几颗果子,晚饭的时候沅宁还是进了快半碗米粥。家里人看到他身体恢复心里高兴,将一大锅饭扫得干干净净,连炖菜锅底的油都蘸着吃了个精光。
  一家人很久没吃这么饱过了,小侄儿还跑过来给沅宁摸他胀得圆鼓鼓的肚子,闹得大人们好一通乐,家里很久没有传出来这么愉快的笑声了。
  第二天,因为二房这边连着两天都传出来肉味儿,一大早,大房的媳妇就找了个借口过来,结果进厨房一看,什么肉啊菜啊,全都被这家人吃得精光!就剩点儿玉米碴子和粗粮,那玩意儿不是荒年谁吃得下去啊!
  大房媳妇气得直跳脚,没占着便宜,想捡几根柴回去,发现连柴火都被烧光了,离开的时候脸比锅底儿还黑。
  沅宁的身体在三哥的调理下渐渐恢复了许多,也摸出来一个道理——
  只要他哄着家里人把好的吃穿都用光,大房那头想从他家薅什么都薅不走!
  眼见着府试将近,大房那边也不作妖了,全心全意为着他们那好大儿考试,沅宁也不用整日将心思花在如何把“家底花光”这件事上。
  经过一个多月的调理,沅宁虽然还没彻底康复,却也能够正常进食,不再整日里都处于昏睡的状态了。
  他身体底子差,经过这一病,整整一个月的折腾,才只好了一半,沅宁也很知足了。
  期间二哥打猎回来了两趟,沅宁不想让大房那边占便宜,便说自己想看书,让二哥给他弄了本千字文回来,没事就教着小侄儿认认字。
  本来他那新换的药就贵,家里又被他“监督”着陪他吃饭,买完书一个多的子儿都没有~
  虽然过得比生病之前还拮据,每天米缸都要见底一次,但一家人竟然跟着沅宁吃得,脸颊上的肉都丰盈了些。
  这日沅宁正坐在床头教小侄儿认字,上午的阳光不错,沅宁身体好一些之后,就让阿娘拆了窗户上的挡板,方便阳光照进来,他好久不出门,多通风晒晒太阳也是好的。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