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军中宿卫,多几人共用一匹马,大兄这匹马,毛色体态未免有些太好。
  “一会就还。”
  赵临汾甩下四个字。
  赵端午如提线木偶一般机械地点头,怕再留下去,会遇到什么不可预知的“危险”,忙找了个把马牵走的借口溜了。
  只余李星遥和赵临汾。
  李星遥有些紧张。
  并非她害怕赵临汾,而是,她与赵临汾,实在不熟。这具身体的记忆里,与赵临汾见面的次数并不多。自她穿来后,也并没有见过赵临汾。
  再者,赵临汾虽面容与赵光禄和赵端午相似,可他的性子,却与二人大相径庭。
  赵光禄一贯是和善的,大多时候,他说话,总是带着笑。而赵端午,本就没心没肺。
  独独赵临汾,面容肃杀。
  虽年岁并不十分大,可约莫常年在军中浸染的缘故,他身上,总是带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目光轻轻移开,李星遥还是缓缓开了口:“大兄一会,要去还马吗?”
  刚才她听到,赵临汾说,要去还马。想来,这匹马是借的。
  “对。”
  赵临汾点头,察觉到妹妹有些紧张,似是无话找话。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而后转头,抬手在嘴上虚虚地一拢。
  嘹亮的口哨声响起,马儿从外头跑了进来。
  “别呀,别跑呀。”
  赵端午追着马儿进来。
  待看见叫马儿的是自家大兄,咽了咽口水,蹑手蹑脚地退到了一边。
  正忐忑着,却听得:“允许你跑两圈。”
  “真的?”
  赵端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要去拉马儿,又听得:“走。”
  走?
  赵端午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心中吐血。
  他就说,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大兄没这么容易放过他。什么跑两圈,明明是叫他拉着马儿走两圈!
  嘴皮子动了动,有心想说一句,你一会不就回去了吗,还怕马儿积食了?可触及自家大兄的目光,只得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认命地拉着马儿在原地走来走去,不知是马儿太不配合,还是他太不想配合,一人一马,折腾了好一遭,才相对和谐地迈步往前走。
  李星遥被这突然的动静吸引住了,倒也忘了心中的紧张。
  天刚擦黑,赵光禄和李愿娘也回来了。待看见还马归来的儿子,心中欢喜。一家人用完饭,待李星遥睡下了,赵临汾又同耶娘二人说了些军中之事。
  正欲回屋,走到门口,又想起白日里见到的茭白田,便又回过身,问:“阿遥想种菰?”
  “别提了。”
  李愿娘摇头,又瞪正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赵端午,“我现在听到菰这个字,心里头就发慌。”
  赵临汾便掩口不提。
  只问:“胜业寺参了阿娘一本?”
  “是啊。”
  赵端午憋不住了,他现在听到“胜业寺”三个字,也很来气。
  先前翻地时,听到的那几声鸟叫声,便是为着此事。
  胜业寺个不要脸的,平日里依着外祖父的抬举,装腔作势也就罢了,而今竟然敢把主意打到自家田里。
  是,自家田是好,可这么明目张胆敢把水硙放在自家田里的,胜业寺是第一个。
  “大兄你是不知道,胜业寺嚣张得很,我找上门,他们嘴上说拆,实际拿他们是为了百姓福祉,为了外祖父增福压我。阿娘一气之下,让人推倒了水硙,还把上游的水截流了。”
  提到截流,赵端午心里美滋滋的。
  胜业寺会扯虎皮拉大旗,自家阿娘却不是个软柿子。胜业寺的田在下游,没了水灌溉,这才对外祖父参了阿娘一本。
  “外祖父也是的,一天天,乱抬举人。上次是屯田司扯进来,这次又是水部司,多大点事,非……”
  “你住嘴。”
  李愿娘开口轻斥,实则心里也不想听到李渊的名字。
  “你外祖父也是你能编排的?”
  又斥了赵端午一句,她转头对着赵临汾道:“这些事,已经解决了。你莫要操心,我只盼……”
  她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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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农具
  赵家门前的树下,李星遥又一次盯着茭白田,叹气。
  她已经试图为自己争取了。
  可,失败了。
  她同李愿娘说,自己走了一千步,途中并未发生什么事。李愿娘却道,这次没发生什么事,不能保证下次依然没什么事。
  这次是一千步,下次若只能走五百步,一百步呢?
  她不想赌,她也怕。
  赵光禄也一反从前的宽容态度,旗帜鲜明地同李愿娘站在一边。赵端午因为被耶娘骂了,怕重蹈覆辙,亦同耶娘站在一边。
  眼看着茭白的第一次施肥时间要到了,她实在坐不住。
  赵临汾从屋子里出来,目光在她身上微一停顿,又在远处茭白田一停顿。收回视线,朝着她走去。
  “还是没有放弃种菰?”
  他声音从背后传来。
  李星遥知他站在了背后,眼皮子一跳,却不知该说是,还是该说不是。
  索性,赵临汾没有再问下去的意思,他手背在后面,又问:“我听端午说,是你告诉他,那样种菰的?”
  那样。
  说的应该是,把太高的茭白苗砍短,种的时候宽窄行扦插。
  李星遥点头,道:“嗯。”
  “那菰种下,可要引水?”
  “要的。”
  “施几次肥?”
  “三次。”
  李星遥急急回了一句,想了想,又改口:“也可能是七八次,得看苗的生长情况。”
  双季茭生长周期长,夏茭少说也要施肥三次。等夏茭采收后,搁田完种上春茭,还要再次施肥。若真算起来,完整的一个周期,需要至少施七八次肥。
  “那些肥料,够吗?”
  赵临汾却又说话了。
  虽没明说是哪些肥料,李星遥一听却知,是赵端午已经沤好的鸡粪。
  “够。”
  她点头,又想,不知赵临汾为何要问这些。
  一时沉默。
  有风吹过来,树叶子哗啦啦啦作响。赵临汾垂眸,这才看到,地下,竟然画着一幅图。
  “这是……犁头?”
  他问李星遥,也大致从土地上的痕迹看出,那是一副犁头。
  只那犁头,与常用的,似有不同。
  李星遥心里微惊,一时有些后悔,刚才自己想事情太投入,忘了把这幅画好的曲辕犁抹掉。
  刚才她思索榨油机的模型,顺手就拿了树枝子在地上画了画。画完,看着周遭广袤的田地,又顺手把同是木头做成的曲辕犁画了出来。
  赵临汾眼尖,这会,已经遮掩不过去了。
  “是犁头。”
  她干脆承认,犹豫了一下,又说:“随手画的,画的不像。”
  本意是将这茬揭过去,哪知道,赵临汾却蹲下了身子。他也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
  待他画完,李星遥才注意到,他画的是直辕犁。
  “犁辕应是这样。”
  赵临汾极有耐心,他还指着最前头的犁壁,道:“犁壁……”
  他顿了一下。
  李星遥本支着耳朵听他说话,久久不闻他继续往下说,便狐疑地转过了头,“大兄?”
  “无事。”
  赵临汾收回了视线。
  恰好赵端午也来凑热闹,“大兄,阿遥,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
  赵临汾轻轻回了一句。
  赵端午撇嘴,正要说话,他却又开了口:“明日,去曲池坊砍柴。”
  “砍柴?”
  赵端午的眼睛,本来在听到曲池坊三个字时,亮了起来。待听清最后两个字,他垮了脸,“我还以为是去打猎呢。”
  翌日。
  赵家兄弟两个当真早早出了门,往曲池坊去了。李星遥看在眼里,说不羡慕,是假的。
  至吃午饭时间,二人回来了。
  出乎李星遥意料的是,赵端午没把柴拉回来,却是拉回了一根木头。那木头圆溜溜的,上面没有水汽,也没有多余枝干,倒像是砍下来多日了。
  “累死我了!”
  赵端午一进门就嚎,嚎完端着水,咕咚咕咚饮尽。将水碗放下,他又抱怨:“阿遥你是不知道,这一趟有多累。从没砍过这么累的柴,以后啊,我再不和大兄一起去砍柴了。”
  “怎么了?”
  李星遥小声问,察觉到其中或有内情,又问:“这木头,怎么不似新砍的?”
  “不是新砍的。”
  赵端午拼命摇头,“我本来也以为,去曲池坊砍完树就回来了,可哪里想到,大兄拉着那树,和人家做窗牖的换了这根木头。真是不明白,反正都是拿来当柴,为什么要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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