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赵俞琛再度听到了撕裂的声音,那是他骄傲的帷幕,那是他心口的堤防,那是他的自欺欺人。
  不要欺骗自己,最要紧的是对自己诚实。你最爱的那位大师如此谆谆教诲,赵俞琛,你还要继续犯错吗?
  再度松开车把,他坚持不住了,太累,太痛,魁梧的大树也需要一株小草的温柔,抱住夏迩,赵俞琛无声地哭了。
  没有声音,只有抖动的双肩。
  一个罪人,也是有人会爱的。
  他赵俞琛,被人像剥洋葱一样剥得干干净净,也还是会有人爱的。
  “迩迩……”他泣不成声,“哥对不起……”
  “对不起,不是、不是故意瞒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对不起……”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是我对不起你。”在赵俞琛的怀里,夏迩的愧疚再也掩饰不住,他拼命摇头哭着说:“我没想走,是我爸拉我走的,我只是很震惊,我只是……对不起,让你这样被羞辱,对不起……”
  不是自己的原因,张绮年不会去调查赵俞琛,夏父也不会上门拿赵俞琛的过往来闹事,当他跑回来,在小区里张皇四顾,却在小区外的马路上看到赵俞琛的身影时,夏迩的心快碎了。
  他就那样独自在雨中推着电瓶车往前走,夜晚快要淹没他的身躯,他不再魁梧,边界都快被雨雾擦除。脊背佝偻,他是那样疲累,那样狼狈,夏迩意识到,他被赶走了,他就这样被赶走了!
  夏迩痛哭出声,在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绝对不会离开他,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
  他相信那罪行之后一定有隐情,哪怕……哪怕没有隐情,他夏迩反正是个没文化的窝囊废,也是没用的人,他愿意和他一起沦为这个世界的边角料,这个社会的渣滓,他无所谓。
  雨继续下,没完没了,两人相拥,却都打起了哆嗦。
  再这样淋下去,非得生病不可。
  “哥,我们去哪儿?”夏迩白着张小脸问,泪眼朦胧,却笑得幸福。一双手紧紧抓住赵俞琛的衣服,他生怕他走了。
  “……去旅馆。”赵俞琛开始后悔,定了太便宜的旅馆。
  “好,去旅馆!”
  夏迩捡起琴背在身后,拎起自己的包,帮赵俞琛扶起那沉重的电瓶车,电器在蛇皮口袋里咚咚地响,零件肯定撞碎不少,可两人泪眼阑珊,却相视一笑。
  “以后买新的。”夏迩说。
  “好,你来选。”赵俞琛说。
  两人一同推着电瓶车,往旅馆方向走去。
  赵俞琛这一生都会记得这个夜晚,后来谢遥和程微岚都问他,怎么就跟一个小男孩搞在了一起,明明到了如今还有很多选择。赵俞琛都会笑着摇头,说他这一生从来没有被热这样坚定地选择过,就因为这一点,他不可能放弃夏迩。尽管从相遇时刻他放弃过他很多次,但每一次他都会和他重新来过,这不是在于自己有多么厉害,而是在于夏迩那伟大的坚持。
  伟大,他用上了这样一个形容词,是他仔细斟酌过的,不错,夏迩年纪轻,没什么文化,懂的事情很少,但他很幸运,他懂得爱,就这一点,他是老师,自己是学生。
  后来,两人艰难地到了旅馆,把行李搬进门赵俞琛就去脱夏迩的衣服,他冻坏了,嘴唇都在发青,赵俞琛开了热水,把他推进了浴室。
  可夏迩没有关门,站在简陋的浴室门口,夏迩向赵俞琛伸出手。
  “哥,你也来,冲个热水澡。”
  “你先洗,我整理一下。”
  “不,我要你来。”
  赵俞琛站定片刻,转身,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定。
  “迩迩,如果我来,就不仅仅是来冲个澡,明白吗?”
  夏迩的心顿了两拍,他意会到了赵俞琛的意思,无异于一种契约,坚定不移的誓言,夏迩红了脸,他低声说:“我知道。”
  “最后一次机会,迩迩,离开,还来得及。”那克制的声音就像是宣判。
  “我要的就是这个。”
  前所未有的坚定。
  赵俞琛无声地脱下了外套和短袖,露出苍白的身体,他头一次当着夏迩的面脱得精光,却没有任何难为情。紧紧盯着夏迩,他像是盯着猎物的雄狮,一步一步地走近。
  在这样的威压下,夏迩本能地发抖,手却抓住浴室门,不肯有分毫挪动。
  “脱光。”赵俞琛发布命令。
  夏迩照做。
  狭小的浴室里热水蒸腾,击打在两具逐渐回温而泛红的身体上。赵俞琛看着眼前的少年,在极力克制后,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仍是□□中烧。夏迩的瘦削、纤细,像芦苇般飘零的身体,让他想要占有,想要揉碎。
  下一秒,薄薄的肩胛骨贴在瓷砖上,夏迩在赵俞琛的吻下无法呼吸,可他极力迎合着,甚至主动地去抚摸赵俞琛,可很快,他那两只瘦泠泠的胳膊被人束在了头顶。
  是呼吸的灼热,还是水汽的滚烫,夏迩分不清了,赵俞琛更是不知道了。他们吻得前所未有地热烈,他们吻得好似从未拥有。
  这个吻结束的那一瞬间,夏迩只觉得自己像个陀螺一样在人怀里转了个半圈,当脸贴在瓷砖上时,他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将由此刻发生彻底的转变。
  他无悔无怨。
  第27章 烈火烧
  天知道这样的小旅馆里面为什么还会提供润滑剂和安全套。
  在狭窄的浴室里是无法成功的, 赵俞琛知道,他不愿意袒露,其实在第一次和夏迩亲吻之后, 他就去了解过具体操作。
  他很少打开那种网站, 但那天夏迩不在家时,他罕见地打开了一下, 还选择了既定频道。只是那些画面都让他无法承受, 男性的身体并不柔软, 甚至像韧性十足的牛皮糖,粘在一起时并没有美感, 那些夸张做作的表情也让他不住蹙眉, 最终没能坚持一分钟就嫌恶地关闭了页面。
  他完全不敢想象这种事情是能自然而然地发生在他和夏迩之间的。
  可现在, 就这样发生了。
  夏迩躺在床上, 让赵俞琛仿佛化身为《春雪》中凝视那美丽少年清显的饭沼, 但饭沼对清显只有憎恶和隐忍的饥渴, 而自己对夏迩却全是欲望, 明晃晃的,毫不掩饰。
  赵俞琛欣赏夏迩,看他躺在那里,热水让他全身发红, 浴室里的亲吻酥软了他的骨头,长发一根根地散落在洁白的床单上,像四散的水草。眼神朦胧,洇着粉色的水汽,樱花似的面容上是不属于男人的柔媚。
  也许是因为他平常爱穿女装,赵俞琛想,他的形象在自己心里的确是模糊了边界的, 的确,他没有把他当作一个男人,也没有把他当作一个女人,而是把他当作一根优雅的棘刺,轻轻地刺进了自己的心里。
  抚摸夏迩浑圆光洁的肩膀,赵俞琛用亲吻驱散少年的紧绷,那嘴唇软得像六月熟透了的杏子,薄薄的一层皮,稍一用力,鲜美的汁水就破皮而出。可力量的克制是徒劳的,理性被欲望的网捕捉,铺天盖地地魇住,渐渐的温柔趋向于攻掠,像本能般所有的动作都那样浑然天成,不久后,那少年的呜咽便沦为嘶哑的低吟。
  疼痛让夏迩脖子那里的青筋都快被撕裂,他却隐忍不肯罢休。
  明明这幅模样这样惹人怜惜,可赵俞琛并不想就此停住,他用进攻表达怨怼,施予惩罚,好似在说,这是你要跟过来的,你跟过来就是这样的结局,你必须接受,接受后就再也无法回头。
  没错——在挂着眼泪的那双浅色眸子里,透露出赵俞琛都为之震撼的坚定,我就要用这样的方式与你订下誓言,痛算什么,我看到过你从高楼坠下时腾起的灰尘,看过你被钢筋扎穿的手掌,看过今晚你被赶出来的狼狈,看到你心里永远无法挥之不去的阴霾……
  其实你早就不再完整是吗?
  我亦是遍体鳞伤。
  你让我痛,何尝不是自己在痛?
  我们是两块碎玻璃,修好了也是裂痕遍布,我们刺痛彼此,却只能依靠彼此。缘分也好,注定也罢,就是在这个世界这个城市遇到了,遇到了,就守着彼此,那些该发生的,让它们发生,那些该承受的痛、该享受的快乐,我们通通接受。
  “不要停……”夏迩直吐热气,耳畔绯红,哭着抱住赵俞琛,指甲都快钳进赵俞琛的肉里。
  霉菌堆积在白色墙壁的角落,灰扑扑的窗帘后雨下成协奏曲,男人的身躯在昏黄的夜灯下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四面八方袭来的喘息像吟唱的歌谣,往前走,不要停,去承欢,去享受。滚烫的泪珠滚过脸颊又落在皱巴巴的床单上,朦胧的视野中,脚尖晃啊晃,画出山脉的线条,画出人在极度幸福中油然而生的莫名悲痛。
  夏迩的失神中,赵俞琛的汗水一滴一滴淌落,分明怜爱得要命,却忍不住采取残酷手段。他完全任由自己沉溺于这极端的刺激中,他的神智翩飞,他的理性尽失,在他年轻而惶惑的眼眸里,他似乎看到了二十岁的自己,那时他鲜衣怒马,那时他充满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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