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白露听到这里唏嘘不已:“明明是被奸人所害,却被说成畏罪自裁……这太不公平了。”
  “天下没有白来的公平,想要公平就必须先有对付不公平的手段,否则连找公平的机会都没有。杨士争错就错在没能正确估量当时的形势,私改户籍事关重大,尤其是关乎众学子未来前途,绝不是一两个地方小吏就敢动手脚的。背后很可能牵连甚广,就是叫来吏部的官员也未必有用。”元念卿严肃道,“这也给你我提了个醒,就算在京城之外遇到什么蹊跷,没有完全把握之前也一定不能贸然行事,不然轻则落人把柄,重则丢掉性命。”
  白露点点头,心里还是觉得杨士争的这个代价未免太过惨痛:“杨士争的冤屈还有机会洗清吗?”
  元念卿看着手里的果篮摇头:“虽说丁老给我指了条明路,但我依然没有半点证据,除非能找到私改户籍的罪证。可二十多年时间,现在就算把幽州的户籍全搬来查,也早就改得天衣无缝,一般人应该找不出破绽。”
  “你又不是一般人。”白露不服气道,“以你的聪明才智一定能查出来!”
  元念卿好笑道:“看来为了你这句话,我也不得不拼尽全力去查。”
  一想到对方很可能每天早出晚归殚精竭虑,白露又连忙改口:“也不用拼尽全力,还是身体要紧,你好好的最重要。”
  “想要我好好的,你得比现在更宠我才行!”得意起来的元念卿又开始不讲理。
  该宠的不该宠的都宠过了,他不知道怎么才算更宠:“你还要我怎么宠?”
  “你以后生气了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但是不可以不看我、不理我。”
  白露一听就知道元念卿还记着自己因为抓蟹生气的事,拉住对方冰凉的手小声嘟囔:“我哪舍得打你骂你?”
  元念卿轻轻撞了撞他的肩膀:“那你就舍得不看不理?”
  他也轻轻撞了回去:“我又不是真的不看不理。”
  “假的我也伤心。”
  “我这不是在哄了。”
  “只是牵手算什么哄。”
  “平时不也这么哄。”
  ……
  两人边走边撞边拌嘴,一路晃晃悠悠走出村子,忽然相视而笑,携手快步离去。
  本打算早些赶回王府休息,可两人来到灵樨渡口时发现船都是直奔静塘,不过烟柳村。直到中午,才问到一条去烟柳村附近的渔船,愿意载他们过去。
  回到烟柳村已是傍晚,他们按照原路穿过村子进到灌木林,找到院墙翻进去没多久,听剑就赶过来将他们带回内院。
  元念卿进屋还没坐稳便开口问道:“这两天有什么动静?”
  听剑回道:“依然有人换班盯前后门,没有进来的意思。”
  他点点头:“帮我叫春铃过来。”
  听剑出门敲了敲隔壁,春铃便应声过来,见他们回来面露欢喜,上前帮两人换衣服。
  “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简单端一些,最好是温热的。”元念卿吩咐道,“顺便再叫元崇进来。”
  春铃点头,带着换下来的衣服和包裹离开。
  不一会儿元崇敲门进来,看到他们安然无恙放心问道:“您有什么吩咐?”
  “这两天有人找我吗?”
  “静塘县令派人送了些日常用度,我已经叫人归置好了。幽州知府则派人送来一封请帖。”元崇说着从袖中取出请帖。
  元念卿接过看了看:“八月初五,翠霞园赏荷会……这个翠霞园是什么地方?”
  “是静塘郊外的一处花园,我找人打听了一下,原本好像是这所宅邸人家所建,后来归到官府治下。”
  就是说那是林家建的的花园,他觉得有必要去看看:“你回话了?”
  “没有,我说您这两天要静养,等精神好些再通传。”
  “明天打发人去回,我和娘娘会过去。”元念卿将请帖还给元崇,“另外你明天一早和厨房管事,叫上掌勺的红白师傅,去一趟灵樨。”
  元崇一听这些人就猜到他的意图:“那有什么菜品合您口味?”
  “那里的点心合我心意,尤其是带桂花香的花糕,我觉得比安陵放核桃的好。另外城里益香楼有一道煎鱼糕,一定学回来。其他河鲜菜肴你们也挑新鲜的尝尝,看能不能改成咱们府里的口味。”
  元崇笑着点头:“我明白了。还有别的要带回来吗?”
  元念卿想了想,问白露:“那本医书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白露点头,写了张字条交给元崇。
  “若是遇到书坊,就问问有没有这一本。”元念卿嘱咐道,“你们去的时候最好走水路,一天就能来回。”
  元崇一一应承,收好字条退了下去。
  白露也没闲着,换好衣服就直接打开药箱配药,他担心元念卿夜间泡在水里湿寒入体,特意改了配伍。
  等春铃端来饭食,他的药也已经在院中熬着,吃完饭的时候,药也熬成。
  差不多一天一夜没合眼,元念卿实在没有精力再为吃药闹脾气,苦着脸把药喝了,便拉着他睡去。
  第56章
  睡到后半夜,白露隐约觉得元念卿下了床,迷迷糊糊瞥了一眼,好像是去喝水,可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儿,人一直都没回来。
  他再次睁开眼睛,元念卿只穿中衣坐在桌边,正端着茶杯发呆。他怕人着凉,下床拿起罩袍披在对方身上。
  感觉衣服落到身上,元念卿这才回神:“吵醒你了?”
  他摇头,在对方的额头试了试,又握住手腕听脉,没有发现异样。
  元念卿将茶杯放回桌上:“你给药里加了什么?我还是头一次半夜渴醒。”
  大概是温散的药加得狠了些,他不好意思地松开元念卿的手腕,拎起茶壶想要去添热水。
  “不用忙了。”元念卿拉住他,“我一会儿就去睡,你在这陪陪我。”
  白露坐回元念卿身边,抬手指了指对方心口。
  元念卿明白他的意思:“我没有心事,只是忽然想到了丁老。”
  他不解地看着对方。
  “你觉得丁老夫妇为什么要住在芦花村?”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他在元念卿手里写了个家。
  “那确实是他的家,可又不像个家。”元念卿怀疑道,“我们进院那么久都没见有旁人出来,可见那个院子只有丁老夫妇和一个呆傻的石诚。据我所知丁老有二子一女,虽不算人丁兴旺,也绝不是膝下无人。而且丁家在灵樨地方算是名门望族,丁老本身也有四位兄弟,即便他的儿女都不在身边,按道理族人也不该让一对耄耋之年的老人独居。”
  这么一说确实奇怪,那院子只有屋舍三两间,其余地方全种了果树,确实不像能住许多人的样子。
  “而且我仔细看过芦花村的布局,坡上有人家,坡下也有人家,唯独在坡中间,只有丁老的院子。若他有家人同住一村,往来也不会比住在一起方便。除非……”元念卿忖度道,“是他们坚持住在那里。”
  如果是大家族的老人,在这么一个地方住确实不合常理,但也说不上奇怪。白露不懂元念卿为什么特别在意这件事。
  “丁老最后说的话,一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他说希望我能打听到那道菜的做法,若到时他还在世,或许还有机会帮我。”元念卿回忆道,“说明他知道杨士争的冤屈,也知道背后牵扯的阴谋十分庞大,就算我让舞弊案真相大白,恐怕也仅仅是个开始。但他的能力有限,只有在舞弊案理清之后,才能出手帮我。”
  白露也记得,而且丁善修说这些话的时候像是变了一个,神情严肃语气稳重,完全没有之前老小孩的玩笑肆意,想来那才是丁老作为名师的模样。
  “所以我不禁在想,丁老拒绝回到书院,又躲着上门拜会的书生不见,可是偏偏和夫人守在那个种满果树的小院不肯离开,会不会是在等人?”
  他用好奇的眼神催促元念卿继续说。
  元念卿得意一笑:“等一个像我这样的人。”
  白露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我不是在说笑。”元念卿解释道,“那个果篮他应该准备了很久,只是一直没找到能够放心交出的人。这个人不会是幽州学子,也不会来自书院,最好是面生的外乡人,而且能够参透他的指点,你说是不是像我?”
  虽然不想元念卿太得意,可他也觉得换做旁人,未必能够获得丁善修的信任。
  “然而这又让我心生疑问,为什么丁老愿意等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元念卿顿了顿继续道,“这件冤案石沉二十二年,一个不问世事的老人怎么有把握将来会旧案重提?丁善修辞官的时候还是先帝在位,他与那个人素未谋面,更不可能知道那个人如今的心思。所以一定有什么其他契机,让他觉得有机会能等到我这样的人。”
  白露这才明白过来,也就是说丁善修守在芦花村的小院子不是因为故土难离,而是一早就料定杨士争的案子会重见天日,故此特意在那里等待前来查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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