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辛忆榆皱眉,没敢插嘴。
  直至简蓉话落,都迟在她示意下,上前给小贼解了绑。他便瞬间对上了那恶贼那双满是讥讽的眉眼,似乎对于简蓉的话,他势在必得。
  尤其是在他低眉瞥见辛忆榆那双因紧张而有些颤抖的手时,眼中嘲讽不屑更是浓重,甚至扭头正对辛忆榆,挑衅道:“小子,装装样子便够了。若来真的,你也会死在我手底下。”
  话语间,恶贼抬手摩挲着下巴,上下打量着辛忆榆,挑眉唏嘘又道:“说来,那户农夫的儿子,瞧着似乎也与你一般大。起初我本是想着抢了钱财就逃了的,若非那自不量力的小子非要拦我,也不至于死。直至我的刀架在他脖子上时,那对老夫妻还跪地求我,说他们老来得子,实在不易,莫要杀他们儿子。哈哈——”
  刺耳的笑声在耳畔回荡,辛忆榆握着长棍的手不禁一紧,原本还恐惧杀人的他,听了这些话,原来慌张胆怯的内心渐渐稳定了下来,逐渐变得死寂。
  他低沉着眸子,低声问:“你与我说这些作何?”
  恶贼嘴边咧嘴一笑,眸中得意恶毒不减,躬身附耳再道:“我只是想提醒你,莫要像那死小子一样自不量力。就凭你,还想杀我?简直痴人做梦,若非老子不慎被那女人抓了,你只怕连老子的衣角都看不见。擒我,你不够格,反倒是我,待会儿还怕自己失手杀了你。”
  “......”
  辛忆榆无言。
  只是耳畔听着这些挑衅话语,内心彻底变得冰冷。顺着他的话,他脑海中甚至已然幻想出跪求贼人的情形。
  恍惚间,他想到了那日在军营,父亲对喻栩洲的夸赞。
  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这么一个问题,曾经,喻栩洲与阿姊失踪的那一夜,危机之刻,那家伙一如传言那般强吗?
  阿父说,在同为十四的年岁,相较于他,喻栩洲更给乐安侯长脸。
  至于他,此刻却在被一个小贼肆意嘲弄。
  “若遇危难,辛忆榆终还是当了懦夫,她便出手吧。即便是得到那样的结果,恐怕也是无可奈何……”
  这一瞬,不知道为何,他想到了被都迟带去见喻栩洲时,从他嘴中听得的这句话。
  想至此,他下意识咬唇,眸中顿时浮现冷意,抬眸同眼前得意的恶贼对视,冷笑道:“你怎么就那么肯定自己能逃,若是最后是你死在我手下呢?”
  “......”
  对方嗤笑未语,而辛忆榆却继续道:“确实,我惧怕杀人。但我更怕的是,再次从家人口中听到我处处不如他的话,再次听到‘懦弱’一词。”
  最后一句,辛忆榆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那恶贼高昂着下巴,未将此话放在心中,只是嗤笑一声,转身背对辛忆榆,拔腿开逃,一溜烟的功夫,便快速拉远了距离。
  目光锁定在那道身影之上,辛忆榆握紧简蓉递来的长棍,追了上去。
  从小到大,外界嘲弄他,他被淹没在一声又一声的‘煞星’之中,无法喘息。或许连阿姊都不懂,幼童时期那只懂得哭泣的哭包,为何最终会养成这副不知礼数、任性妄为的性子。
  即便是在阿姊的庇护下,他还是长成了一个处处遭人厌恶的人。
  是啊,他为何会养成这种令人嫌恶的性子呢?
  忆榆……忆榆……
  思忆方榆……
  阿父啊,您真的认为,他什么都不懂吗?
  他讨厌这个名字,自幼年时,不慎进入阿父的书房,看见那高挂于墙上的美人图时,便开始讨厌了。
  幼时,辛康安刚离京不久。一次偶然的机会,辛忆榆发现了自阿父离府后一直封锁的书房竟未上锁,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只因那间书房,阿父一直明令禁止他进入。
  一直对书房好奇的他,躲在暗处,藏了许久,方才看清,原是婢女在照旧清扫,只是那日不同,她们竟是忘了锁门。
  于是借此,他偷偷溜了进去。
  双脚一踏入其中,他便一眼对上了那张显眼的美人图。那是一个长得极美的女子,更是与他的阿姊长得极为相似。换句话说,她简直就是成年版本的阿姊。
  可当他好奇走至那幅画前时,在画的左下方,他清晰瞧见一句小字,当他照着念出那四个字时,他被吓得脸色刷一下变得煞白:“爱妻…方榆?”
  他愕然后退,腿甚至不慎磕碰到了椅子,险些被绊倒。
  可即便如此,他的注意力仍在画下‘方榆’二字上。
  “方榆...榆...辛忆榆...”
  “忆榆?”辛忆榆瞪圆了眼,上下嘴唇发颤,声音颤抖着难以置信地说道:“忆……方榆!”
  直至现今,他仍旧难忘当时发现名字含义的震撼与悲伤。
  “辛忆榆”这个名字,如同那句'煞星'一般,伴随着他的一生,仿若一个诅咒,无时不在提醒着他。
  是他的出生害死了母亲...
  他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
  夜幕之下,那个一贯任性、早被众人贴上'懦弱'标签的小少爷,一改此前惧色,气质瞬间变得凌厉了几分。
  原本眼瞧追不上的他,停下步伐,毫不犹豫地将那长棍抵着膝盖掰断。
  见此一幕的简蓉,双眼一瞪,见辛忆榆竟真的徒手掰断了木棍,顿时惊愕。反观都迟,对于辛忆榆这种怪力行为,没有表现出一如简蓉一样的神情。
  有什么可惊讶的,莫说一根木棍,他们少夫人还能肩摔比自己体型还要大上一倍的林嬷嬷呢。
  辛家子女,果然天生怪力。
  丢弃半截,辛忆榆将尖锐的一端瞄准前方不远处的那人,精准扔了出去。
  二人相距本就算不得远,加x之恶贼也未能逃离至安全距离,因而想要射中他并不难。
  同一时刻,那恶贼余光往后一瞥,当瞧见辛忆榆站立在原地盯着自己时,以为他是追不上无法接近就此放弃的他,本还下意识得意之际,却并未察觉那正朝自己飞射而来、形似长矛的半截木条。
  “额——”
  一时的大意轻敌,使得在发现危险之际,即便再想闪躲,右腿还是中了招。辛忆榆很刻意地将掰断那头断得格外尖锐。当尖矛射中他大腿之际,他重心不稳,因惯性栽倒。
  见此一幕,心知他再跑不了的辛忆榆,捡起地上另半截棍子,朝他走去。
  他就算到,此人会因轻敌忽视危险。故而,这人即便在最后注意到那木矛时,再想闪躲,也终究会被射中。毕竟他本来也是算着对准他的腿射出的。
  若对着后背,只要他惊觉之际稍一动便能避开。况且这种东西也无法穿透寻常人的身体,射中腿倒还有一丝可能。
  “真恨啊,我的剑被收了。”
  男子刚拔出右腿那根矛时,头顶顿时响起这么一道声音。他猛地一愣,此前嚣张气焰荡然无存,脸上唯剩恐惧。
  他费力爬起身,托着一只伤腿,较之方才,模样狼狈多了。
  此前还嚣张至极的恶贼,眼下手持那带血的半截木棍,对准辛忆榆。
  辛忆榆手持那半截木棍,黑沉着脸道:“方才那女人的话,你听见了。生死较量,一炷香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说过我怕杀人,但我更怕今夜一过,被他人瞧不起,骂作懦夫。”
  “他妈的,老子今儿偏宰了你不可!”恶贼咬牙怒喝,当即冲了上去。
  很快,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交错缠斗在一起,一来好几个回合,难出胜负。
  不久后,位于激斗的二人的不远处,简蓉抬眸望天,心中估算着时辰。当她望着天数着时间,时辰将到之际,收回望天视线,朝不远处辛忆榆的方向看去时。
  本还准备过去解救小少年的她,赫然愣住了。
  她一直未曾在意,直至方才那恶贼受伤,心中仍旧认定辛忆榆可能无法克服心底的那道坎。可当她朝他们的方位望去时,却只见方才还在激斗的两人,竟已剩一人,而那人就是辛忆榆。
  至于辛忆榆……
  当最后一个回合,他抓住恶贼因腿伤所露出的破绽,朝男子头部重击。在恶贼因脑部所受这一击,下意识僵愣恍惚的片刻,没有剑的少年立即掐住了他的脖子,几乎拼尽了全力死掐着恶贼的脖子。
  因着脑部这一击,无法反击动弹的恶贼在一阵挣扎之后,最终翻了白眼,彻底失了气息。
  就此,对于那户农家夫妻痛失的儿子,也算得为那可怜少年报仇偿命了。只可惜,即便作恶之人就此身亡,那无辜的小少年再也无法重回爹娘身侧。
  当尸体倒地的那一刹,简蓉身侧的都迟望着这一幕,道:“辛小少爷他做到了。”
  简蓉未语,方才脸上所显露的惊讶之情一闪即逝,再度恢复了往日清冷姿态,嗯了一声,便扭身走开了。
  然而她未曾想到,自己离开的方向,正是刚从喻栩洲剑下逃脱的魏苒所逃的方向。
  -----------------------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