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徐世隆点头,又嫌恶地瞥了眼乌衡,嘱咐道:今日洛水曲坊事态复杂,还望柳姑娘能跟在我身边,我才还保你安危,以免遭了羞辱。
  时亭不知是不是错觉,好似有道狠厉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手臂上,但当他因徐世隆扶着不自在,主动挣开徐世隆的手,自己站好时,那道目光的的确确消失不见了。
  他若有所感地看向乌衡,却又只能看到那双充满无辜的琥珀色眼睛。
  徐世隆见时亭又看了乌衡好几眼,安慰道:柳姑娘放心,别说他是西戎的二王子,就算是大楚的太子,你也别怕得罪,我自有办法摆平。
  时亭闻言若有所思,朝徐世隆施了个万福礼:多谢徐将军。
  江奉懒得再看他们萍水相逢的君子之举,不耐烦道:你这英雄救美也救了,是时候见坊主聊聊正事了吧?
  徐世隆看都不看江奉,淡淡道:自然,带路吧。说着,示意时亭跟好。
  江奉指着时亭,噗嗤一笑:你还打算带她?且不说坊主会不会同意你带她见面,你不怕她听到什么传出去?
  徐世隆平静直言:柳姑娘是我要送给那位故人的礼物,跟了他,就不会有再见旁人的机会。
  是吗?江奉倒也见怪不怪,你这位故人听着还挺对我脾气,有机会彼此认识一下。
  徐世隆淡淡笑了下:那要看他意愿了。
  不用几位再跑一趟,坊主已经到了。
  这时,洛水曲坊的大管事带人走进来,随即让出路恭迎后面的人。
  时亭猜,来者应该就是洛水曲坊的坊主了。
  可惜对方穿着一身斗篷,遮得严严实实,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江奉上前一步,同坊主作揖,直接问:这里乌烟瘴气的,怎么选这谈事?还有,要我把乌衡送出去吗?
  时亭仔细观察了一番江奉的言行,推断他和坊主应该是经常联系,彼此很是熟悉。
  送他出去作甚?
  又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时亭的耳朵,谁不知道西戎的二殿下是个病痨草包,眼下怕是早就被雪罂迷惑了神志,连自己是人是鬼都分不清了,那还能出什么幺蛾子?
  时亭神色平静,实则余光意外地盯住坊主。
  紧接着,坊主摘下斗篷,露出庐山真面目,猜测得到证实的时亭不由顿感危机。
  徐世隆不敢置信地愣了下,随即笑了出来:我倒是不曾想过,这洛水曲坊的坊主会是蒋大人。
  蒋纯笑笑:自打我接手刑部侍郎的位置,便也当上了洛水曲坊的坊主。
  说着,上前一步与徐世隆对视,道,舞阳侯早就投奔丞相,不和只是做给外人看的。眼下我要恭喜徐将军了,那怕侯爷以家人威胁,你还能费尽心思斡旋,绝不倒戈,成功通过了丞相的考验。
  暗暗看戏的乌衡不由挑了下眉,心想丁道华这老东西果然狡猾,早就和宗亲勾结在一起,还装作一副和谁都不熟的样子,趁机考验嫡系的忠诚。
  别说徐世隆了,连自己和时亭都没猜到这一层,要不是今天亲眼所见,差点被一直蒙蔽。
  徐世隆沉默片刻,倏地笑了笑,道:既然是丞相的意思,那我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但时亭明显感觉到了徐世隆在掩饰内心的紧张。
  他在紧张什么?按理说,他是丞相的人,成功通过考验应该松懈下来才是。
  这位就是柳姑娘吧?蒋纯突然将目光落到时亭身上,皮笑肉不笑,竟然都已经听了这么多,以后就是自己人了,还不肯摘下面纱,用真面目示人吗?
  乌衡一直靠在榻上看戏,闻言几乎是瞬间警觉起来,捻了几枚暗器在手。
  与此同时,房内其他人皆将目光投向时亭。
  第51章 洛水行歌(八)
  时亭在一众各怀鬼胎的目光中, 淡定抬手,将脸上面纱往下揭。
  因他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蒋纯等人的戒备反而急速下降。
  何况, 这些朝堂中玩弄权术的人, 打心底里不会把一个柔弱的琴女过于放在心上。
  反而就在面纱落下,时亭露出面容的那一刻, 藏在他袖中的软剑已经弹出, 直接抵在了蒋纯脖颈上。
  与此同时,乌衡看到了那张为了掩盖身份而略施粉黛的面容,不由呼吸一乱
  时亭平日里哪会在自己对自己的脸上手?全然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但此刻在粉黛的加持下,竟有种亵渎神明的冷艳,简直摄人心魄。
  时亭!徐世隆惊呼一声, 你这么会在这里?
  江奉惊讶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尤其是看到时亭那张沾染胭脂色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 他有种自己要是有机会,也会走温暮华的老路, 为了时亭弃性命于不顾。
  而这番痴迷落在乌衡眼里, 和自寻死路没两样。
  他恨不得立马将时亭带走,带到一个只有自己的地方,然后独自一点点端详, 慢慢描摹, 而不是让其他目光落在他身上。
  时亭没空理会众人想法,在软剑抵上蒋纯脖颈的瞬间,已经移身到他后面,将人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蒋纯到底是丁道华的得力心腹,那怕面对时亭, 第一反应不是怕,而是好奇:时将军,你是怎么骗过重重看护,用一个琴女的身份到这里的?
  时亭淡淡直言:青鸾卫和大理寺从来不是摆设,还有,我不仅知道怎么进来,徐将军一定会因为一曲《秋高》而对我别样对待。
  蒋纯闻言看向徐世隆,笑问:徐将军该不会还对那个妓子存有念想吧?
  时亭知道,蒋纯口中的妓子是指宋锦。
  那个以为徐世隆是她人生曙光,不惜成为他手中的屠刀,又等了半辈子却换来香消玉损的女子。
  徐世隆闻言则是偏过头去,沉默不语。
  这便是默认了。
  诸位,废话就不多说了吧。江奉有点不耐烦,时将军竟然已经发现这里,又把剑架上了蒋大人的脖子,想必是想做点什么交易,不如直言?
  时亭听了一耳朵外面淫/乱不堪的声响,道:这里可不是谈交易的好地方,还是请侯爷调开门口的人,让我去别处比较好。
  蒋纯哼笑一声,道:我看时将军是怕这里环境嘈杂,不方便探听别的动静吧?
  被戳穿的时亭不置可否,直接将手中软剑往里进了一寸,蒋纯的脖颈立马见血。
  时将军!江奉终于回神,反手就将后面的乌衡一把拽到面前,也拔刀比上脖颈,我觉得大家还是冷静考虑,时将军觉得呢?
  乌衡本来就是带着怒火在看戏,此番被这么一拽,心里格外不悦。
  要不是时亭还在场,他真想顺手大开杀戒。
  时亭一眼看出江奉的意思,道:你想用二殿下威胁我?
  江奉笑笑:不,他不过是个废物,谁会在乎?我是在用西戎威胁时将军,毕竟我知道,你是绝对不会让西戎有借口对大楚开战的,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
  时亭拽紧蒋纯,一边往房间外退,一边警惕随时可能出现的偷袭,道:你是大楚的宗亲,和大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楚要是没了,你没一点好处。
  江奉挟持着乌衡紧随其后,好笑道:但我舞阳侯没了,大楚还在,我会直接死不瞑目的。而且要不是你的好老师当年撺掇着陛下削弱宗亲,我们哪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还要替丁道华做这些下三滥的生意才能在朝堂勉强站住脚!
  强词夺理。时亭冷冷点出,如果宗亲要靠这些祸国殃民的伎俩风光,那还不如当初斩草除根。
  时将军果然是残酷至极的血菩萨啊。江奉用一种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时亭,也难怪当年能毫不心软地杀了温暮华。
  温暮华。
  又是这个名字。
  乌衡袖中拳头攥紧,死死盯住时亭的脸,想从他的表情中窥探出点什么来。
  但时亭的神情宛如深潭,只能看到表面的平静,没法看到深处的汹涌。
  这时,那群神志不清,跟动物一样交缠糜乱的人堆里,突然蹿出两人,手持匕首朝时亭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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