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阿蒙勒沉吟片刻,道:不管怎样,崇合帝绝不想看到丁家势力继续滋长下去,也难怪会默认西戎在大楚培养势力,图的就是借刀杀人。
乌衡笑:可不是,我这位舅父阴得很啊,自己单独下棋不好玩,还非要把西戎拉进来陪他一起。
而丁家呢,为了打破眼下僵局,就和曾经的对手北狄勾结,通过刺杀我来破坏大楚与西戎间的结盟,企图将内部朝局矛盾转移到外政御敌上,以达到暂时喘息的目的。
阿蒙勒直言:引狼入室,下下策。
乌衡用手指戳了戳仓庚鸟的脑袋,道:不过对于丁家来说,虽是下下策,却是一招绝地逢生的险棋;当然,对于西戎来说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可以是崇合帝手里的一把刀,自然也可以是养虎为患。
阿蒙勒恍然捋清之前的疑窦,由衷道:谢殿下赐教。
天不再与,时不久留,能不两工,事在当之。时机向来转瞬即逝,唯有于千变万化中抓住它的人,才能笑到最后。
乌衡居高临下睥睨着三堆谷粒,眼中露出几分犀利,即使丁家现在露不出马脚又何妨?只要丁家走出了第一步,剩下的路可由不得它走不走,作茧自缚是迟早的事。
说罢,乌衡放开手中的仓庚鸟,朝桌上抛去。
这只来自西戎的仓庚鸟眼馋谷粒已久,一落到桌上,便扑棱着跳过去,先是将三堆代表大楚权柄的谷粒弄乱,然后再高高兴兴地吞下。
恰逢烈阳偏斜,将仓庚鸟的影子拉得又大又长,竟成了一只鹰隼的形状。
阿蒙勒看着乌衡,心底惧意油然而生,那是一种面对绝对强者时,近乎本能的臣服。
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二王子,在自己第一次面见的时候,就知道他不同于西戎王和大王子,他才是西戎真正尚未出鞘的宝刀。
一旦出鞘,必要见血。
帝都的夏季一向酷热干燥,本就难耐,加上前有葛院刺杀案,后有质子遇刺案,牵扯出一批又一批官员,砍了一车接一车的脑袋,直叫人战战兢兢,内外煎熬。
可时亭明白,眼下杀再多也是治标不治本,只要作为丁党根基的西大营还是铁板一块,丁党很快就能平复如初,所以找到葛韵带回的证据尤为重要。
终于,十五到了,更夫和黄衫女就要碰头,时亭嗅到一丝机会。
徐将军,原来你也是这种人。
抱春楼下,时志鸿抬头看看富丽堂皇的琴楼,又低头看看门口抛媚眼的环肥燕瘦,最后回头瞪向徐世隆,啧啧两声给出结论。
时少卿怕是真误会了。徐世隆叹气解释,我平日来抱春楼不多,来也只为了听曲,要不是你和时将军来此处查案,要找个熟人带路,我都想不起来这地儿。
你就装吧。时志鸿抬起手肘搁在旁边时亭肩膀上,问时亭,表哥,你信徐将军的鬼话吗?
时亭一直在观察抱春楼外的布局,压根儿没仔细听,只嗯了声,徐世隆立马大笑道:还是时将军慧眼识珠,还了徐某好大一个清白!
时志鸿哼笑一声:可别待会儿进去了,里面姑娘个个都认识你。
先进去吧。时亭已经将抱春楼外的布局全部记下,抬脚就往抱春楼里走,正在和时志鸿拌嘴的徐世隆一回头,就看到时亭已经被抱春楼门口的姑娘们团团围住,心里大叫不好!
抱春楼名义上是琴楼,但风月之所许多事都难免暧昧,为了多招徕顾客,一些琴技平平但面容姣好的姑娘们每日都站在门口,专门负责花枝招展,吸引路过的公子哥进楼,说话一个赛一个甜,那怕路过是脑满肠肥的□□精,只要有钱,都能昧着良心吹成绝世佳公子。
而此刻,时亭这样一位真正的绝世佳公子出现,姑娘们哪里还用昧着良心吹?早就抛媚眼抛得眼皮子都抽筋了,一看时亭往门口走,立马一窝蜂地涌上来,香帕子更是如雨般砸向时亭!
时大将军以前常年待在黄沙肆虐的北境,哪里见过帝都的这般红粉阵仗?当即一愣,有些懵地看着周围的姑娘们
他总不能对姑娘家家动手吧?
我的天,时志鸿一把拦住想要解围的徐世隆,幸灾乐祸道,都说北境女子奔放剽悍,可她们都不敢靠近的时大将军,还是得咱帝都的姑娘们来啊!
徐世隆面露忧色,道:要不,还是先把时将军救出来吧。
再等等。时志鸿揶揄,万一表哥突然铁树开花了呢。
这时,一抹白影从两人身后冲出去。
时亭在阵阵脂粉香中觉得昏头,一边摘身上的香帕子,一边试图往外挤,但姑娘们实在过于热情,压根没给他留退路:
这位公子好生俊美,跟谪仙似的,应该是苏杭人士吧?果然还是江南的风水养人啊。
君子如玉,如切如磋,我一看就知道公子很懂诗词,可否上楼指点一二?
聊什么诗词啊?姐姐们且让我来,公子姓甚名谁啊,高堂可在?可曾婚配?要不和小女子试试,一辈子的那种。
时亭赶紧拱手解释:时某不是苏杭人,也不善诗词,还望各位不要为难,给在下一条路出去。
时大将军一本正经地回答姑娘们的话,不料却惹得姑娘们笑得更甚。
时志鸿!过来!
时亭在一群欢声笑语中,精准辨别出了时志鸿看好戏的笑声,提高声音喊了句,片刻后,有一只手从他身后伸出来。
那是一只厚而宽的手掌,只会属于男子,时亭毫不犹豫地将手放上去,道,帮我出去。
然后,那只手便带着时亭轻而易举地出了姑娘们的红粉阵,时亭鼻间的脂粉香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药香。
有点熟悉,不是时志鸿。
时亭一抬头,果然和手主人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对视。
时将军!真是好巧啊。
乌衡先是高呼一声,然后笑吟吟地盯着时亭,指腹有意无意地摩挲了下时亭修长的指节,时亭只觉莫名其妙,立即抽手退后一步,乌衡手里一空,捻了捻指腹间的余温,舔了下后糟牙。
旁边姑娘们已经被时将军三个字砸得瞠目结舌,毕竟谁能想象,眼前的佳公子竟是杀人不眨眼的时帅?
多谢二殿下解围。时亭朝乌衡抱拳做礼,时志鸿与徐世隆也过来同乌衡作揖。
乌衡对时志鸿与徐世隆两人随意摆摆手,一双眼睛全盯着时亭,啧了声道:时将军客气了不是?况且我和时将军什么关系,哪还需要这些虚礼?
时亭不答,淡定地装耳聋,时志鸿习以为常地翻了个白眼,徐世隆则是第一次亲耳听到,用充满敬佩的眼神看向乌衡,凑到时志鸿耳边小声道:如果不是看在二殿下是陛下的侄子,时将军应该早就揍了吧?
时志鸿点头表示:自然,我也会加入,给这厮来一套混合打。
徐世隆笑道:出身好就是好啊。
乌衡听到出身好三字时,嘴角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消散不见,像是真没听到一样,只是露出一副伤心模样,一个劲儿地追问时亭:昭国园内,时将军承诺做我靠山,这才几天,就开始嫌弃我了?
怎么说得跟新婚后被冷落的小怨妇似的?
时亭微微蹙眉,正想着怎么打发乌衡,好进去办正事,又有一人从抱春楼里出来。
那人被一堆姑娘簇拥着,头顶金冠,身着华服,十根手指戴了足足十三枚价值连城的戒指,光泽晃得人眼睛疼,就差在脑门上写财大气粗四个字。
徐世隆道:舞阳侯江奉,他怎么也在这?
时志鸿指了指抱春楼的牌子,笑道:风月之所,舞阳侯来这里很正常,他要是出现在国子监那才闹鬼呢。
时志鸿点头:也是。
时亭离江奉近些,闻到江奉满身的浓烈酒气,猜测他已经来了好一阵了。
哎呀,让本侯看看,谁敢嫌弃我的贤弟呀?
江奉将那把画满牡丹的骚气金扇一展,两步踱到乌衡面前,侧头才发现乌衡旁边是时亭,立即眼前一亮,赶紧理了理衣襟,企图在短时间内人模狗样点,凑过来同时亭作揖,难得遇到时将军一次,还是在这风花雪月的好地方,真是缘分说来就来,挡都挡不住啊。
贤弟?
时亭看了眼乌衡,边同江奉行礼,边道:二殿下虽然才来帝都半个月,没想和侯爷已经情同手足了。
江奉好似没听出时亭的话外之意,大笑道:那是自然,我和乌贤弟相见恨晚得紧,昨天刚对着关公拜的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