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其木格仿佛没有听见,她的目光只锁定慕怀钦:“留他一命,非为私情。其一,我西周大军已遵我父王之命退兵,此乃我献给将军的第一份诚意。其二,耶律齐若死于此地,羌胡各部必推举新王,为复仇而战,大梁北境将永无宁日。其三……”
  她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积蓄足够的力量说出后面的话:“若留他性命,我愿带他回羌胡。一个战败的王,由大梁赦免才得以存活的可汗,将永远失去号令诸部的威望。我可向我父王与慕将军立誓,羌胡与西周,将永为大梁藩属,恪守天麓山,绝不南下半步!”
  这番话语一出,连方大胜一介粗人都露出了思索的神情。这不是妇人之仁的哀求,而是基于现实利弊的政治考量。
  慕怀钦握刀的手,紧了又松。他不得不承认,其木格看到了他未曾看到的层面,一个活着的、被废掉的耶律齐,或许比一个死了的耶律齐,更能换取边境更长久的太平。
  “其木格……”耶律齐嘶哑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与屈辱。他宁愿痛快一死,也不想以这种被妻子“交易”的方式苟活。
  其木格终于再次看向他,眼神里掠过一丝深沉的痛楚,但转瞬便被决绝覆盖。
  “耶律齐……”她叫他的名字,如同宣告,“你的霸业结束了,现在,你是生是死,由不得你,你能做的,只是为你的羌胡子民,换回一条生路。”
  她重新看向慕怀钦:“将军若应允,我愿自断一臂,并向大梁皇帝呈上降表。一个残废的公主与一个败亡的可汗,将是我西周与羌胡,臣服于大梁最有力的证明。”
  “不可!”这次出声的是慕怀钦和耶律齐。
  其木格却笑了,那笑容凄艳而壮烈。她猛地抽出腰间的长刃,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寒光一闪,血光迸现!
  然而,下一秒,断落在地上的,却是耶律齐的右臂。
  在其木格挥刀的瞬间,耶律齐竟猛地侧身,用自己的身体撞向了刀刃!他惨白着脸,额上冷汗涔涔,却看着其木格,露出了一个近乎扭曲的笑容:“我耶律齐……还轮不到……用一个女人的手臂……来换命……”
  其木格僵在原地,她一直强撑的冷静终于崩塌,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耶律齐用仅存的左手,死死按住断臂处,转向慕怀钦,从牙缝里挤出话语:“慕怀钦……我认了……但你要记住她的话……保我羌胡……二十万子民……安然……无恙……”
  慕怀钦看着眼前这惨烈的一幕,心中百感交集。他缓缓收刀入鞘,沉声道:“我慕怀钦,以军人的荣誉起誓。”
  其木格扑上前去,用自己的衣袍死死按住耶律齐的伤口,那滚烫的鲜血顺着她指缝流淌,这一刻,她再也支撑不住,眼泪涛涛而下。
  慕怀钦背过身,不忍再看,只挥了挥手:“送他们……出谷。”
  马蹄渐远。
  慕怀钦望着其木格离去的背影,曾几何时,依然如旧。
  方大胜奉命随行,带上一路人马紧跟其后,临走时还特意朝顾佟撇了一眼,像是为了故意气他似的,紧接着又提了提裤腰。
  顾佟懒得理他。
  方大胜走后,慕怀钦又把注意力放到了赫然身上。
  他心里疑问甚多,顾佟讨厌自己,想他战场上有去无回,他能亲自前来救援定是陛下说了什么,当然这里面还有一部分方大胜的原因,这些毋庸置疑。
  可赫然的心思他猜不透,为何会突然反水?再一看身边站着的卖国贼赵承业,这气就不打一处出来。
  这时,赫然走到他面前,握住他的手腕焦急说道:“小钦,我有话想同你说。”
  慕怀钦冷笑,拨开他的手,“你不要同我说,你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
  “我……”赫然欲言又止,恨不得把慕怀钦的身世一股脑全说出来,赵承业忙拽了拽他的衣袖,眼神瞥向还在跟前的顾佟。
  赫然:“我知道你还在因为我投靠羌胡,生我的气,但我也有我的苦衷。”
  “你的苦衷?你的苦衷就是为了保下你心仪的男人?”慕怀钦目光再次瞥向赵承业,冷哼一声,“这次你救我一命,我便放你男人一马,但我这里不留你,你带着你的兵马,是做匪做寇爱去哪去哪?下次再见……”他刀指向赵承业,“他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说完,慕怀钦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战火在慕怀钦回城时停息了,长汀城此刻的景象如同人间地狱一般灿烈,破败的城墙内外,到处都是尸体,敌人的,自己人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灼烧。
  城中的守军清理了几天战场,才能下得去脚。
  这日,他整顿了兵马后,在刘太守府邸入住下来,他喜静,不喜嘈杂,管家将他安顿在一处幽静的别院,还准备了一桌子上好的酒菜接风洗尘,他一口也没动,退去了左右侍从,独自回了别院。
  此刻已是身心俱惫,长时间在生死一线徘徊,只想脱去战甲,洗去一身血色污浊,了无烦恼地睡上一觉。
  天幕越来越暗淡,云层浓重遮挡半壁天,方大胜从羌胡一回来,就在太守府作威作福,听管家说慕将军正在沐浴,就也没去他那回命。
  一桌子酒菜不吃白不吃。
  他可没慕怀钦那么多讲究,脸也不洗,战甲脱了一扔,领着一帮手下兄弟入座,撸胳膊挽袖子开始胡吃海塞,这战火过后,能活着吃上热饭也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那敢情一帮土匪去打劫,刮躁的抢起了饭食。
  管家简直欲哭无泪,总感觉精心准备的一桌子酒席,好像被狗给掏了。
  吃的正欢,有人推门而入,那人抻头瞧了一眼,狗群中没见慕怀钦的身影。
  他对方大胜问道:“方将军,慕大将军呢?”
  方大胜忙着啃猪蹄,头也不抬,也没看是谁的问话就回:“在别苑洗身子呢!”
  赫然长眉一挑,嘴角微微翘起,此刻,慕怀钦正值身旁无人,是个说话的好机会。
  待等方大胜咽下嘴里的,才想起瞧瞧是谁的时候,人早已没了踪影。
  何方神圣?
  他仔细一想刚才是谁的问话,听声音好像是赵承业的姘头呢?
  这不对啊,不是让他走了吗?怎么回来了?
  方大胜警惕起来,三下五除二将手里的猪蹄啃了干净,骨头一丢,摸了摸爪子油乎乎提起剑,一手又在乱狗丛中抢出一壶酒,一边大口灌,一边连跑带颠追了出去。
  此时的慕怀钦锁上门窗,褪去一身尘埃,浸在温暖的水中,只一会儿,寒气顿消。
  偌大的水池热气蒸腾弥漫,他靠在池边,长睫上缀着水珠,视线有些模糊。水汽缭绕中,他仿佛看见萧彻就坐在不远处,安静地望着他,眉宇间是卸下所有防备后的柔和。
  他想,萧彻此刻定是独自在深宫,对着一盏孤灯,一遍遍推演长汀的此战。若知道长汀守住,或许能暂缓头疼,安稳睡上一会儿。
  他渴望回到那人身边。无需盛大的庆功,也无须任何赏赐。他只愿做那个唯一能被允许在深夜踏入朝阳宫的人,静静地陪在一旁,看萧彻终于能暂时放下江山重担,倚着他小憩片刻。
  于他而言,功名利禄皆如浮云,唯有萧彻是他心之所向。思及此,他心中一片滚烫:想念他的吻,想念他身上的味道,贪恋他身体带来的温暖,以及在情欲中他所给予的所有快乐。
  慕怀钦美美地幻想着,纵使他知道他不会再回去了,但还是忍不住沉浸在这样的美梦中不能自拔。
  不知不觉身体越加发热,呼气变重,他忙将手扎进水中伸手一握,坏了!那羞恼的红晕立刻上了脸。
  “不…不知羞的,你给我趴下来!”他凶巴巴道。
  也不知道它听见没有,反正是一点也没管用。
  既然管不了它,那…不如就从了它吧···
  眼中浮现出过往的点点滴滴,从朦朦胧胧到越发的清晰。
  彻哥哥…我好想你,你就是这战火过后,让人魂牵梦绕的人间天堂。
  慕怀钦在自导自演中不能自拔。
  当快乐正到临近点,“当当当”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顿时打破了他舒服的快感。
  这谁啊?来的可真是时候!
  “当当当。”敲门声再次响起。
  慕怀钦:“来了,来了!谁呀?”
  “我,顾佟。”
  顾佟?他这个时候来找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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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慕怀钦马甲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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