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慕怀钦转过身,盯着远处羌胡骑兵扬起的尘土一点点消散,心里数不清的酸楚涌上心头。
“萧彻,我不懂,你为什么会突然对我这么好?我甚至感到不习惯了,我曾想,你的好,是对二哥和慕家军的愧疚吗?好像不是,如果是,那就有悖你之前的所做所为。”
“我承认我以前很爱很爱你,爱到失去自我,可是……我发觉你恨我。”
“其实我很早就能感受到你恨我,而且非常非常的恨,你想把我留在身边,看似是呵护,实则只是给我安置一个牢笼,让我永远也飞不出去你的手掌心,”慕怀钦转过身,对上萧彻的目光时,一瞬间眼眶发热,“我说的对吗?”
萧彻无法反驳地怔在原地,他突然发现慕怀钦并不是以前的慕怀钦,他好像长大了,甚至将他的心看清了,现如今,那曾经赋予的爱就像流沙一样在一点点的消逝……他越想抓住,却越抓不住。
萧彻不曾流过泪,可这一次他就是控制不住,泪水顺着眼角涛涛而下。
甚至有一刻,他想把所有的一切全部倾诉出来,迫切希望获得对方的原谅,但,可能吗?
他不仅是个杀戮者,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窃贼,偷走别人人生的窃贼。
没人会原谅这样的贼子,又怎么可能日日夜夜陪在身边,看着他偷来的一切,看着他君临天下。
上天真是太残忍了,连忏悔这条路都不允许他走。
泪水划过他的脸颊,他说:“随你想吧,朕没有,朕……从来没有骗过你。”
第75章 进城
一路无话, 双双像霜打的茄子,被彼此的话戳得心窝子疼。
慕怀钦想要赵承业的人头,决定要潜入府邸, 亲手杀了那个卖国贼。
萧彻知道自己执拗不过,也就服了, 暂时放下把人带回去的幻想, 准备陪着他一起去作。直到第二天晌午,两人看见城门上那承载岁月的两个字———长汀, 两人才相视一笑。
城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 守门侍卫正在挨个排查进城的人流。
侍卫盘问的很细致,慢的没个时候。
慕怀钦本就心慌,还憋了泼尿, 要急死了, 他躲在萧彻身后不满道:“你打听清楚了吗?不是说城禁解了吗?这怎么还排查?”
萧彻侧过半个脸,“解禁是解禁, 排查是排查, 现在什么时期, 万一混进羌胡探子,那还不得作乱?”
慕怀钦想想也是,但……真是要憋不住了啊。
萧彻发现他哆哆嗦嗦的没个老实劲儿, 不禁问道:“你干什么?用得着那么紧张吗?杀人也没见你抖成这样?”
慕怀钦哭丧着脸, 小声道:“不是……我内急。”
“那快去啊?”
“周围都是巡查侍卫, 我怕万一被人认出来, 惹麻烦。”
萧彻让他天天愁得胃疼,撒个尿谁还能一个劲儿地盯着他看啊?有病吗?
“大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他很自然地牵了慕怀钦的手,拉他出了队伍:“给你把风, 尿了裤子,还得给你洗!”
慕怀钦:“………”
排了好久,终于轮到了他们。
萧彻牵着马,递上凤姐为他们准备好的新身份,慕怀钦跟在后面,筐里背着阿黄,阿黄屁股底下坐着两把短刀,现在是非常时期,进城的百姓禁止携带管制刀具,被查出来,以通敌作乱论处。
撒谎的事慕怀钦不在行,只将帽檐压得极低,默不作声。
守城侍卫上下打量了萧彻一番,总觉得奇怪,人长得倒是周正,就是穿的破衣喽嗖,说穷吧,还能牵着那么好的马,让人费解。
侍卫问道:“从哪来的?”
“永宁。”萧彻回道。
“做什么的?”
“在饭馆打杂活。”
“来长汀做什么?”
“探亲。”
“马哪来的?”
嗯?萧彻脑袋反应极快,这么一问,马上意识到了问题,他回道:“东家送的。”
“东家送的?”侍卫狐疑道:“你家东家这么大方?”
“回官爷的话,小的命贱,前年东家遇上劫道的,碰巧让小的给挡了一刀,捡回条命。东家仁义,听说小的要带刚过门的媳妇回长汀娘家认门儿,特意赏了这匹马,给小的充充门面,好叫丈母娘家里瞧着也体面些。”
慕怀钦听了皱紧眉头,这说的也太离谱了!他暗搓搓地在背后狠捏了一把屁股肉,萧彻疼得皮子一紧,眼睛睁得老大,可嘴角还得挂上陪笑模样。
真想把那捣乱的一脚踢飞出去。
侍卫看看萧彻,又看看身后躲着的慕怀钦,“你,那个戴帽子的,把头抬起来。”
慕怀钦听见叫他,眉头突突突地乱跳,动作迟缓了一刻,萧彻暗暗抓了他手,他才把头缓缓抬了起来。
侍卫见他那模样唇红齿白还带着一脸的小碎胡茬,忽然抬手指着他道:“你你你…你是……”
慕怀钦还以为被人认了出来,脑袋翁地一声,顿时吓得喉咙都干了。
只听那侍卫惊道:“男的?”
三人都愣了一下,萧彻“嗯”地马上回应,“对,男的,皮实、抗揍,好养活,还能赚钱!”
侍卫无语,暗嗤现在都什么风气,他走过去,用刀鞘掀开慕怀钦的筐:“筐里装的什么?”
这时,阿黄突然探头:“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萧彻立刻按住狗头,笑嘻嘻道:“这是送给丈母娘的看门狗。”
侍卫:“…………”都是人才!
侍卫挥挥手,放行了。
进了城门,街头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人潮将他二人淹没。慕怀钦寻了处街边的长石凳坐下,拧开水壶盖,仰头便是咕咚咕咚地猛灌,凉水滑过喉咙,他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回头望了一眼城门方向,没想到长汀城排查的会这么严格,不禁让人觉得可笑,将军在外与胡人勾结,城门口倒是装模作样了起来,给上头做样子的本事可真是令人佩服!
想起赵承业,他之前在长汀也曾打过几次交道,他记得赵承业的府邸就安置在长汀城的北郊,离北城门很近,北城门一般会设几个巡查队伍,百十来人左右轮班交替,而且赵承业很少回府,基本都住在军营里。想要做掉他,不仅要等到他的人,还要勘查地形,以便能迅速脱身。
慕怀钦正盘算着什么时候行动,一回头,才发觉萧彻人没了。
“萧……王二!王二!”他着急喊了几声,再抬眼朝对面的街边望去,只见萧彻像个馋婆娘似的,正带着阿黄在买糖炒栗子吃。
他一颗,狗一颗,他一颗,他一颗,他一颗……“汪!”
慕怀钦忍不住噗嗤乐了出来,“幼稚。”
萧彻抬脸望见慕怀钦正等着他,笑盈盈地跑回来,栗子一递,“来,尝尝,又甜又糯的,可好吃了。”
慕怀钦接也不接,直接推走,“长心了吗你?”
萧彻一看他给了张拉长的冷脸,就知道他脑袋里又在盘算着怎么刺杀,可又苦于没门路。“你倒是长心了,可不也得站在这里等待时机吗?”
慕怀钦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确实人家说得没毛病。
两人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满嘴的火药味。
萧彻也懒得再气他,剥好几颗栗子,一颗颗塞进他嘴里,好似想彻底堵住他那张破坏心情的破嘴,慕怀钦两颊塞得满满当当,瓮声瓮气道:“你干嘛,想噎死我?”
“做的好吃吗?”
栗子这东西,怎么做都好吃,他爱吃,怎么吃都吃不够,上京的栗子不如长汀结的大个,往年一入秋冬时节,大哥总会在长汀买些栗子,托人送进宫里给他打牙祭。
没想到再吃到的时候却是这样的处境下。
他淡淡地瞅瞅萧彻,道:“将就,再剥几个。”
还挺会使唤人?萧彻笑了笑,边剥边道:“方才打听过了,赵承业老母亲这个月底做寿。”
做寿?慕怀钦吃的正开心,转过头一愣,随后慢慢舒展出了笑容。
赵承业对外标榜孝子,这种日子,他十有八九要回府主持寿宴,至少也会露面。府里人多眼杂,那岂不正是他们下手的好时机?
相识十几年,慕怀钦就今日看萧彻最顺眼,他仰起头,很不厚道地讲:“没想到,你还有点用。”
“呵,呵呵!”萧彻白一眼,“谁像你,脑袋笨不说,还光想不做,什么时候能办成事?”这嘴里埋怨,顺手又把水壶递了过去,“你打算怎么行动?”
慕怀钦忽略掉拉低他地位的话,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的环境,尤其是通往北郊的方向,“我想寿辰那天,守卫必然加强,但也更容易浑水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