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可最后,他们换来了什么?先皇驾崩,皇子夺位,慕家军三千精锐为了这场皇权之争,被全部问斩!”
  “成王败寇,千古不变,可为什么要搭上那么多人的性命,他们都是大梁的功臣,却换来了身首异处,尸骨无存的下场!为什么!”
  乔三手中的酒碗"啪"地碎裂,瓷片扎进掌心,鲜血混着酒液滴落,他却浑然不觉。
  萧彻站在阴影里,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慕怀钦每句控诉都像是面照妖镜,照出他灵魂里溃烂的疮疤。
  那些血淋淋的往事,那些他批阅过的奏折,那些他以为早已平息的战报,此刻都化作厉鬼,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
  “萧彻!”慕怀钦猛地指向窗外,手指不经意从萧彻身上掠过,“那个昏君,无能无为之辈,摄政王沈仲独揽大权,结党营私,屠杀忠良,他却缩在龙椅上装聋作哑,眼睁睁看着慕家军三千精锐砍下头颅,任由权臣摆布!”
  “他登基三载,边关烽火未熄一日!那羌胡寇边,杀我子民,辱我妻儿,朝廷上下无人敢迎战,临危之时唯有一人请命,可他呢……”
  慕怀钦苦笑了下,“他却将那人软禁宫中,整日欺压凌辱,寻欢作恶,也不愿让他领兵出征,解救长汀百姓!“
  慕怀钦越说越愤慨,眼中似有烈火,烧得灼眼:“辽辽大梁,横跨十三省,沃野干里,本应是万国来朝的盛世,不曾想,从上到下,从君到臣蛀蚀至此,腐败至极!如今的长汀,竟是无人镇守,将不领兵,官不作为,乃至百姓再次惨遭羌胡屠戮,试问,这笔账该找谁去讨!”
  “你们若问我为何恨这朝廷?因为该死的人还坐在金銮殿上喝酒,而该活的人……”他捂着自己的心口,“早就化作一堆堆白骨,再也回不来了!”
  最后的一句,慕怀钦失了控,声音沙哑而力竭,仿佛把多年的痛苦呐喊了出来。
  乔三听得双目赤红,一把掀翻了酒桌,碗碟碎了一地,“这狗日的世道,狗日的皇帝,早就该反了!”
  萧彻静静地站在原地,一言未发,他从未想过,在那人眼中,自己竟是这般不堪。
  他何曾不想作为,何曾不想这天下太平,再无战火,日夜熬白的头发还垂落在额间,为的是什么?
  这些痛他一直都记在心里,却从未说过。
  烛火噼啪炸响,宁静的檀香味变得越发意难平。
  他从未想过慕家军会全军覆灭,他更没想过要他们的命,可他能做什么,他一个傀儡般的皇帝又能做些什么?
  唯有怨恨沈仲那怀揣着满满掣肘的爱。
  无能,没有人可以为他抵罪,为了皇权,是他咎由自取,最该跪在长汀关外,对着尸山血海磕头认罪的人,也是他!
  夜色如墨,乔三将他二人从牢里安排去了一间像样的房间。
  哗啦啦地落栓声,门外还是有人看守。
  慕怀钦慷慨激昂的一番话讲完后,本想同乔三说自己的报国理想,放了他们二人。
  不曾想,乔三拍着他肩膀更不让走了,执意让他做自己的妹夫,至于萧彻……做小,小妹夫。
  桌上放着酱牛肉和一坛子好酒,慕怀钦两天滴水未尽,此刻却一点胃口没有。他梳洗过后,换上干净的衣裳便躺下了。
  萧彻独自坐在饭桌旁喝着闷酒,两人从回来后,一句话也没讲。
  第57章 少来这套
  慕怀钦翻了个身, 床头的烛火刚好打在他的脸上,萧彻不经意瞥了一眼,曾经意气风发的精气神像被夺走了, 那张脸苍白又消瘦,全是疲惫。
  山里早晚温差大, 深夜更是出了奇的冷, 这屋子又长久没人住,阴凉的冻骨。
  慕怀钦冻得手脚冰冷, 直往被子里缩。
  酒杯缓缓抬起, 停在半空中又沉重地搁下,萧彻脱去了外衫,光着膀子钻进了被窝。
  一张床, 一张小被子, 没有多余的枕头。
  被子里挤得只能侧躺,谁都不能乱动, 一动, 半截身子就要露出来。
  萧彻不知哪来的熊心豹子胆, 一点边界感没有,翻了个身,前胸贴着慕怀钦后背, 手搂过腰在小腹上摩挲, 好像可以理所当然地接近他。
  慕怀钦想把人一脚踹下去, 正欲翻身, 萧彻突然伸出一只脚勾住他的脚踝,使劲往自己大腿那温暖的地方带。
  肌肤一触,萧彻遭了殃,没想到慕怀钦脚底板这么凉, 凉得像块冰板,他嘶嘶两声,苦着脸道:“朕给你捂捂。”
  慕怀钦本来想把脚抽出来,可里面确实太暖和了,又柔软亲肤,还能看到某人呲牙咧嘴,便舍不得出来。
  他板着脸道:“你少来这套,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萧彻脸皮厚的时候基本刀枪不入,一只胳膊借机搂住他脖子,将整个人搂进怀里,低声说:“朕是想捂你的脚,又没想捂你的心。”
  慕怀钦从怀里钻出半个脑袋,扬起脸,看着对方微微颤动的喉结。
  这个人真的坏透了,每时每刻都在侵蚀他的灵魂,让他爱又爱不起来,恨又恨到下不去死手,倒是憋得自己一身内伤,越来越发酸、发堵。
  “真是可惜了!”他忍不住手肘撑起半个身子,嘴唇故意贴近萧彻耳边,一字字道:“我的心早和慕家军烂在了一起,你捂不到了。”
  话音落下,萧彻猛地抬眼,微微颤抖的指尖瞬间扣住了他的腰,那力度极大,慕怀钦感觉指甲近乎要扣进他肉里。
  还未等他反抗,萧彻已经抱着他翻过身,一起膝,将双腿叉开,紧接着欺身而上。
  慕怀钦恼了:“你干什么?你敢!信不信我阉了你?”
  萧彻不说话,也没轻举妄动,那双龙凤眼幡然成了一对单眼皮,正冷冷地凝视着他。
  时光仿佛回到了以前,他又看到萧彻那副要啖他血肉的神情,只是这次还有一些别样,摇曳的灯火下,他能清楚地看到,萧彻那泛白的嘴角在轻微地颤抖。
  这里面有什么,是悔过,是恼怒,是情不自已,还是藏有腌臢的心思,慕怀钦不愿去猜,他只想马上推开这个想侵犯他的家伙。
  然而,就在下一秒。
  微凉的鼻尖擦过他的喉结,炙热的气息一点点从脖颈蔓延到耳畔。耳尖突然被啃咬了两下,他情不自控地一哆嗦,那种酥麻感瞬间在体内炸开,这让他想起醉酒的那一夜,萧彻也是这般先开始的,他脑袋里该有的、不该有的画面一股脑全涌了出来。
  真该死!这个时候,自己居然在发.情?
  萧彻咬着他红彤彤的小耳朵,片刻后,低沉又磁性的声音在耳畔缓缓响起:“早点睡,过两天咱俩说不定便要一起嫁了,还是留点力气想着怎么逃吧。”
  第二天一早,炙红的熔炉便烧了起来。
  院子里,凤姐换了一身干净利索的行头,正和几个兄弟掬着凉水洗脸,平日里身边围着的都是些糙爷们,她眼里也从没男女之差,有酒大口喝,有肉大口吃,舞枪弄棒,什么体力活都干,造就了一身肥硕的体魄。
  她原本是上京官宦之后,三岁时,朝廷清君侧,家族慢慢败落,死的死,而她,也险些饿死在流放的途中,后被一猎户所救,收为义女。
  乔三是她三年前在林子里捡回来的,当时乔三满身是血,已经奄奄一息,可手里还死死攥着两颗人头。
  凤姐倒是没怕,又见是个光头和尚,佛家以慈悲为怀,若不是被逼急了,怎会去杀生?
  好在她懂些医术,拼尽全力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才有了以后的黑风寨大当家。
  乔三近来风餐露宿,回到山寨总算安稳地睡了一觉,他从房里出来,正打哈欠,一股热浪吹进了嘴里,精神了一会儿,原来是几个手下弟兄正拉着风箱。
  那劫来的官银上都刻有官家印记,不能直接在民间流通,凤姐便想了法子,把官银都融成碎银,再慢慢发给永安城中受苦受难的百姓。
  此刻,凤姐正添柴火,热得满脸是汗,乔三看了,心里又欢喜又心疼。
  “来来来,兄弟们先别干了。”
  几个弟兄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转头看去乔三,“大当家的,你醒了?”
  乔三从箱子里翻出几件珠宝丢了过去,大声吆喝着:“劳哥几个都下趟山,买什么我不管,只要把办喜事都给我置办全喽,三天后,二当家大喜的日子就要到了!”
  “好嘞!”几个兄弟欣喜若狂,放下手里的东西急冲冲便走了。
  凤姐在原地眼神飘忽了半天,像是思绪突然断了片,等兄弟们都走光了,她才确认自己没听错:三天!
  她大步走到乔三跟前,急声道:“大哥,谁让你定的三天后,这也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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