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现在心疼了?方才怎么下得去手的?”方大胜不要脸地按着顾佟的手往身下带,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耍流氓。
顾佟刷地一下变了脸色,阳光下一照,像蘸了晚霞的云朵一般,白里透红。
他羞恼地瞥了眼不远处的侍卫,也没过脑子就道:“你干什么,还有人,有人呢!”
方大胜眼睛一亮,凑到他耳边喷着热气:“顾大人的意思是...没人的时候就可以?”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
顾佟猛力推开他,“别不要脸。”
方大胜也不生气,越看顾佟羞红的脸,心里越舒坦,还贱刺刺凑到跟前,笑道:“打两下消消气得了,一会儿见到陛下,还得再收拾我一顿,我多惨呐,你也舍得打,你瞧瞧我这满身伤!”
顾佟许是对方大胜这厚脸皮彻底没了办法,心中又气又无奈,只能任由他在自己跟前一个劲儿地靠近乎了。
“早同你说过,离慕怀钦远一点,他就是个祸水。一会儿见到陛下,我去求个情,你听点话,把罪都推给慕怀钦,就说都是他蛊惑的,陛下也明事理,再见你这满身伤,也不好再动手打你。”
这些话虽然为他好,但方大胜听了多少会心里不舒服。
“我推了责任,那慕怀钦怎么办?回了宫,陛下还不得收拾死他。”
“你管他做什么?”
“他是我兄弟,我不管他管谁?”
“兄弟?”顾佟狐疑地看着他,眸色渐渐阴沉下来,“方大胜,别怪我没提醒你,唐宁的下场你是忘了吗?你可不一定有他走运!”
不提唐宁还好,一提起唐宁,方大胜登时火冒三丈,满世界都成了仇人,他黑起脸来,“你还好意思提唐宁?”
顾佟微微蹙眉,“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方大胜哂笑,“别拿老子当傻子,你背地里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唐宁出事那天,摄政王宫里的眼线都是谁布下的?陛下生辰,你不在宴会伴驾,却在城中游走玩乐,廷尉昭狱丢了人,刑部的人都没察觉,你个兵部的,怎么就那么巧被你发现了?你是顺风耳还是千里眼啊?!”
话后,顾佟看着他。
半晌,那张红润的小脸慢慢变得冷厉,他攥紧拳头,指节发出咯吱的脆响,着实没想到方大胜看似粗人一个,心思会这般缜密。
他冷冰冰道:“方统领,本官奉劝你,不要无事生非!不然……”
方大胜一怔,“不然?不然你想怎么样?弄死我?”
顾佟张了张嘴,话又憋了回去,对方明知道不会,还偏偏要说这样的话气他。
方大胜这回也没惯着,直言道:“顾大人,我也奉劝你,脚踩两只船早晚会翻,你要再敢坑害慕怀钦。别怪老子把唐宁那笔账算你头上!”
“方大胜!!”顾佟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一把便抓起方大胜的衣领,“你竟为一个外人与我翻脸,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做,我……”
他的话尚未说完,东院牢房那边骤然传来一阵刀剑相互撞击的金铁之声。紧接着,远处一侍卫高喊:“来人!快来人护驾!护驾!”
糟了,出事了!
顾佟、方大胜二人互看一眼,迅速带人赶往东牢房,这前脚刚踏入地牢,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弥漫开来。
方大胜喉间发紧,低头时,看见脚下的鞋边已被暗红血迹浸染。他猛地抬头,目光所及之处,大半个过道上,尸体横陈,半步一具,残肢断臂、惨状触目惊心。
再看前方,慕怀钦被侍卫围住,那手中长剑泛着森冷寒芒,剑尖已堪堪抵住帝王咽喉。沾血的剑尖微微颤动,在帝王颈间犁出一道细如游丝的血线。
“慕怀钦你疯了?快把剑放下!”方大胜冲进人群,大吼着。
同时,顾佟也已经拔出刀紧跟其上。
“都别过来!”慕怀钦一语喝住,他环视着周遭,威胁道:“你们都该见识过我的剑,从不留余地。”
刀剑无情,方大胜和顾佟都不可否认,他的剑真的从不留有余地。
顾佟:“慕怀钦奉劝你把剑放下,劫持帝王,是灭九族的大罪,你不要命了吗?”
慕怀钦嘴角掀起一抹癫狂笑意,“九族?现如今我哪还有什么九族?!二哥去了,大哥被你们害死了,我自然要你们血债血偿!”
说着,手中的剑锋又割入皮肉几分,萧彻颈间霎时渗出鲜红的血迹,剑锋冰冷的寒意充斥着他整个身体。
“慕怀钦,你冷静冷静,你只要把剑放下,朕保证绝不追究。”
“绝不追究?”慕怀钦冷笑:“你萧彻会吗?”
萧彻:“好好好,就算你不相信朕,就算你不怕死,但你也要为你父亲考虑一下吧?你父亲你也不管了吗?”
听到父亲二字,慕怀钦猛然一怔,他偏头扫向牢门方向,眼眶不禁开始发酸。
他知道因为大哥的死,自己一时冲动与萧彻起了争执,连累了家父,但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只能带着父亲杀出重围。
如若不能……那他父子二人,便唯有一死。
可即便是死,他也不想再像以前一样被凌辱,被囚禁,被欺骗。
慕怀钦怒喝:“叫他们把牢门打开,放我们走!”
萧彻:“别做梦了,皇城到处倒是官兵和禁卫军,你认为你能逃的出去吗?”
慕怀钦无畏一笑,“杀不出去,那就去死好了,总之有你给我们陪葬!”说着,那手中剑杀意尽显,萧彻感到一丝冰凉从颈间延至全身。
他真的怕了,在恐惧中颤抖的吼出:“疯了…疯了…你疯了!”
“我再说一遍,叫他们把牢门打开!”
慕怀钦的剑已经发了怒,顷刻间就割破萧彻的喉咙。
就在这时,身后的牢房内,年迈的父亲嘴里发出阵阵哽咽:“儿……”
慕啸天怎么也没料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般田地。
他望着小儿沾满鲜血的背影,孤助无援,自己却只能关在牢笼里无能为力。
钦儿是皇室仅存的血脉,他必须活着,可自己如今这副模样,帮不得他什么,但也绝不能成为累赘……
“萧彻!”慕啸天扶着牢栏站了起来,“你既然坐上这个皇位,就不要枉为人君,放了我儿,我慕啸天以死谢罪!”
慕啸天的声音嘶哑而决绝,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慕怀钦心头猛地一颤,还未回头,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
“砰!”
血花溅在斑驳的牢墙上,慕啸天身躯缓缓滑落,额角撞在坚硬的石壁上,鲜血蜿蜒而下,染红了他凌乱的白发。
牢房内外,死寂一片。
慕怀钦的手僵在半空,浑身颤抖。
“……爹?”
他声音轻得仿佛窒息,缓缓转头,视线落在父亲血迹斑驳的脸上,气息微弱,颤抖的嘴唇一张一翕,目光却一直望着他,一直坚定地望着。
“我儿…记住爹的话,一定要活着,活着……”
听见父亲的临终遗言,那一瞬,慕怀钦的世界已被被生生劈成两半。
“爹……爹!!!”
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响彻天牢,连守在门外的禁军都为之震颤。
“我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慕怀钦的声音轻得可怕,泪水不断滑落,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无人唤他一声“我儿”。
“怀钦……”萧彻喉咙哽咽,再说不出话来。他从未想过,这位曾经驰骋疆场的慕老将军,竟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不想的,他从没真正想过要了他们的性命。
萧彻的泪始终含在眼眶未曾落下。帝王无泪,并非无心,而是早已将血肉凝成冰冷的玉玺。
他在权力的缝隙中,寻找平衡这一切的契机,左手压着摄政王的刀,右手护着慕家摇摇欲坠的性命,耗尽心血周旋至今,所求为何?
他曾捧着慕清明的灵位跪了一夜,所求的……不过是若再有刀兵相见之时,慕怀钦眼里,除了恨,还能剩一寸旧日温存。
然而,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原来因果从不饶人,逝者不会原谅,生者也早已不敢再爱,就像他不敢再看梨花坡上漫天飞舞的梨花,每一朵都带着尸骸的苍白。
萧彻愧疚着,可慕怀钦手中的剑对他却没半点怜惜。
“是你逼死了我爹……是你!”
慕怀钦猛地抬头,眼底猩红如血,“萧彻我要让你陪葬!”
萧彻眼底流露绝望之色,“怀钦,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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