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一连串的质问,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带着久居上位的傲慢和对她人生的绝对掌控欲。
  悸满羽握紧手机,指节泛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爸,这是我的志愿,我的未来,我喜欢心理学,我想学医……”
  “你喜欢?你想?”父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嘲讽和怒意,“你的喜欢值几个钱?!你的未来?你的未来早就安排好了!金融!或者管理!回来接手家里的生意!学什么狗屁心理学?!那是伺候人的活儿!能有什么出息?!给我们家丢人!”
  “爸!心理学不是……”
  “闭嘴!”父亲厉声喝道,“我告诉你,录取通知书我已经看到了!你想都别想!我已经给你联系好了国外的商学院,下个月就给我出去!别再给我搞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悸满羽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了,她几乎能想象到父亲在电话那头,是如何用他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睛,冷漠地决定着她的人生。她咬着牙,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不会去的!我已经成年了,我有权利选择自己的路!”
  “权利?”父亲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语气森冷,“你的权利是我给的!别忘了,你这几年住在哪里?嗯?那个叫什么司淮霖的……一个在酒吧卖唱、不清不楚的人家里?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女儿的份上,我早就……我告诉你,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施舍的!别给脸不要脸!”
  他提到了司淮霖!语气是那样的轻蔑和不屑!仿佛司淮霖是她人生中的一个污点!悸满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可以忍受父亲对她梦想的践踏,却无法忍受他用如此肮脏的词汇去玷污司淮霖!
  “你不准说她!”她几乎是尖叫着反驳,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颤抖。
  “哼!”父亲冷哼一声,彻底失去了耐心,“我没空跟你废话!我现在就在栎海港!把地址发给我!立刻!马上!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那个‘好朋友’身败名裂!你信不信?!”
  身败名裂……
  这四个字,像最后的丧钟,敲碎了她所有的坚持和勇气。
  她知道她父亲做得出来。以他的财力和手段,想要对付刚刚崭露头角、根基未稳的司淮霖,太容易了。那些媒体正愁没有爆点……
  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像黑色的潮水,瞬间将她吞没。她所有的反抗,在父亲绝对的权势和对司淮霖的威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电话那头传来了忙音。
  悸满羽瘫坐在地上,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屏幕碎裂。她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完了。
  她的梦想,她的坚持,她小心翼翼守护的、对那个人刚刚萌芽却已深入骨髓的感情……一切,都完了。
  她甚至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思考。
  不到二十分钟,楼下传来了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是粗暴的、毫不客气的敲门声,如同死神叩门。
  悸满羽如同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门边。她没有开门,只是透过猫眼,看到门外站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面容冷峻的男人,以及……那个她多年未见、却依旧让她从骨子里感到恐惧的,她的亲生父亲。他穿着昂贵的手工西装,站在楼梯口,面无表情,眼神冷漠地看着这边,仿佛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货物。
  敲门声更加急促,带着威胁的意味。
  她知道,她逃不掉了。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环顾了一下这个承载了她太多温暖、挣扎、爱恋与痛苦的小屋。目光掠过她和司淮霖共同挑选的窗帘,掠过书桌上并排摆放的录取通知书,掠过阳台那把空着的吉他支架……每一处,都刻满了司淮霖的痕迹。
  再见了,我的吉他手。
  再见了,我未曾说出口的爱。
  愿你……永远闪耀。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门。
  门外的男人没有任何废话,一左一右架住了她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她瞬间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她徒劳地挣扎着,声音嘶哑。
  父亲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对那两个男人挥了挥手:“带走。”
  “我的东西……”她还想回头。
  “不需要了!”父亲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家里什么都有。”
  她被强行拖拽着,踉踉跄跄地下了楼,塞进了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里。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车子绝尘而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她从未在这里出现过。
  ……
  下午,当司淮霖与“回声唱片”顺利签完正式合约,带着一份对未来的复杂期许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回到顶楼小屋时,她看到的,是一扇虚掩着的、仿佛被暴力撞击过的门。
  她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推开门,屋子里一片狼藉。茶几被掀翻,水杯碎片和吃剩的零食洒了一地。书桌上,那两份并排放置、象征着她们梦想达成的录取通知书,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其中属于悸满羽的那一份,边角甚至被踩了一个肮脏的鞋印。阳台上,她习惯性给悸满羽晾着的、带着柠檬香气的毛巾,孤寂地飘荡着。
  而悸满羽……
  不见了。
  她所有的个人物品,似乎都还在。但又好像,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被彻底、干净地从这个空间里抹去了。
  司淮霖像疯了一样,冲进每个房间,呼喊着悸满羽的名字。
  空荡荡的,只有她自己的回声。
  她拨打悸满羽的手机。
  关机。
  她联系所有可能知道消息的人——华姐、许薇烊、刘文……所有人都不知道悸满羽去了哪里。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司淮霖瘫坐在一片狼藉的客厅中央,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份刚刚签下的、滚烫的合约。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苍白失血的脸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她们甚至没有想过会道别。
  即使昨夜那个吻戳破了那层模糊的关系又怎样?
  她们都以为,至少还有时间,去消化,去抉择,哪怕最终是走向分离,也该有一个郑重的、属于她们的仪式。
  可是……没有。
  痛苦来临得太快,像一场毫无预兆的飓风,以最粗暴、最不容反抗的方式,将那个如月光般温柔、却又无比坚韧地照亮了她黑暗岁月的女孩,从她的生命里,连根拔起,强行带走。
  甚至,来不及说一声再见。
  司淮霖抬起手,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昨夜紧握时的温度和力度。
  然后,她将脸深深埋进掌心,发出一声压抑到了极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绝望的呜咽。
  断弦,无声。
  却痛彻心扉。
  第85章 她走了
  当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被墨蓝色的夜幕吞噬,司淮霖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僵立在逐渐亮起街灯的街头。周遭的车流人声、店铺霓虹,都成了模糊而遥远的背景音,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不断回响的、令人心悸的认知——悸满羽不见了。
  最初的震惊和茫然过后,一种近乎疯狂的冲动驱使着她行动起来。她不能就这样待着,她必须找到她!
  她首先冲回了顶楼小屋,像一头焦躁的困兽,更加仔细地、不放过任何角落地再次搜寻。她颤抖着手翻开每一本书,检查床底,甚至打开了每一个抽屉,奢望着能发现一丝线索,一张字条,任何能指示悸满羽去向的痕迹。然而,什么都没有。除了那封孤零零的录取通知书和屋内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她的气息,一切关于她的物品,仿佛都随着她的消失而被一同抹去。这种彻底的、不留余地的消失,让司淮霖的心一点点沉入冰窖。
  她猛地想起手机,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颤抖着解锁,疯狂地拨打悸满羽的号码。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冰冷而机械的女声,一遍又一遍,像重锤般敲击着她的耳膜和心脏。
  她不死心,又点开微信,发送消息。
  【吉他弦】:你在哪?!
  【吉他弦】:回话!
  【吉他弦】:接电话!
  ……
  所有的消息都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那个总是会秒回她消息的头像,此刻灰暗着,沉寂得可怕。
  恐慌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淹没了她的理智。她冲出小屋,开始沿着她们曾经一起走过的每一条路,漫无目的地奔跑、寻找。
  她跑到悸满羽曾经等过她放学的校门口,那里只有三三两两晚自习下课的学生;她跑到她们常去的那家便利店,店员对她焦急的询问只是茫然地摇头;她跑到图书馆,跑到海边,跑到每一个她们留下过共同记忆的地方……夜色渐深,她像个幽魂一样在熟悉的街道上游荡,目光空洞地扫过每一个相似的身影,又一次次地陷入更深的失望。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