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靠近你,只会毁了你的纯净和本该顺遂的未来。
  这个念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刺穿了她刚刚因那个吻而悸动的心脏。
  悸满羽睁开眼,眼神迷离又带着一丝期待和不安,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回应。
  司淮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痛苦地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她的双手垂在身侧,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压制住想要将眼前这个人紧紧拥入怀中、加深那个吻的疯狂冲动。
  最终,在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对视中,司淮霖极其艰难地、几乎是咬着牙,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臂,没有去回应那个吻,而是用一种克制到极点的、带着巨大痛楚的力道,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回抱住了悸满羽。
  她将下巴抵在悸满羽单薄的肩膀上,嗅着她发间的清香,感受着她温热的体温,仿佛要将这一刻的感觉刻入灵魂深处。然后,她用一种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压抑着所有汹涌情潮的声音,在悸满羽耳边,轻声说道:
  “你喝醉了。”
  三个字。
  轻飘飘的三个字。
  像一盆混合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下。
  瞬间熄灭了悸满羽眼中所有的光,也冻结了她脸上那丝因酒精和勇气而生的红晕。
  悸满羽身体一僵,眼中的迷离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如同被针刺破般的疼痛和狼狈。她猛地推开司淮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表情。
  “……是啊,”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自嘲的颤抖,“我……我喝醉了。”
  她没再看司淮霖,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阳台上,只剩下司淮霖一个人,站在原地,如同被遗弃的孤岛。
  月光依旧皎洁,夜风依旧微凉。
  那个仓促的、带着酒意的吻,像一场短暂而虚幻的梦。
  而她那句“你喝醉了”,则是亲手敲碎了这场梦的、最残忍的钟声。
  她缓缓抬起依旧在颤抖的手,指尖轻轻碰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瞬间的柔软和温热。
  然后,她闭上眼,任由巨大的、无声的悲伤,将自己彻底吞噬。
  青春的盛宴,在梦想达成的最高潮里,悄然奏响了离别的序曲。
  而那场月下克制的吻,则成了她们之间,永远无法言说、也永远无法跨越的,最近也最远的距离。
  第84章 断弦无声
  那一夜,顶楼小屋那张她们共同睡了两年多的床上,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两人背对着背,中间隔着不足半掌的距离,却仿佛横亘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银河。谁都没有睡着,平稳的呼吸声下,是两颗同样剧烈跳动、饱受煎熬的心脏。
  黑暗中,她们的手,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极其缓慢地、带着试探般的小心翼翼,在冰凉的床单上移动,最终,指尖轻轻触碰,然后,紧紧交握在一起。
  手指缠绕的力度很大,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这是她们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确认彼此存在的浮木。肌肤相贴处,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掌心细微的颤抖和冰凉的冷汗。
  她们都清楚地知道,那根维系着她们、名为“现状”的弦,在月下那个吻和那句“你喝醉了”之后,已经绷紧到了极致,发出了濒临断裂的哀鸣。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断裂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决绝,甚至不给她们任何缓冲或道别的机会。
  司淮霖其实几乎一夜未眠。
  在天色将亮未亮、最是寒冷的凌晨时分,她轻轻抽回了被悸满羽握得有些发麻的手,动作轻缓得如同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她悄无声息地起身,赤脚走到阳台。
  初夏的黎明,空气中还带着夜的凉意。她靠在冰冷的栏杆上,望着楼下空无一人的、被路灯昏黄光晕笼罩的街道,点燃了一支烟。
  猩红的火点在朦胧的晨雾中明明灭灭。
  尼古丁辛辣的气息吸入肺腑,带来短暂的麻痹。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昨晚那个短暂的吻——那温软、颤抖、带着啤酒和柠檬清甜气息的触碰,像一枚滚烫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灵魂上。
  她在回味。
  每一个细微的触感,悸满羽闭上眼时轻颤的睫毛,她唇上那不可思议的柔软……都如同慢镜头般,一帧帧在她脑中清晰回放。心底涌起的,是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甜蜜与悸动。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汹涌的、冰冷的恐慌和自我告诫。
  她不能。
  她是即将签约的艺人,是暴露在公众视野下的“理科状元吉他手”,她的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和可能的风雨。而悸满羽,她干净、纯粹,即将踏入国内医学的圣殿,拥有着光明顺遂、受人尊敬的前程。她们之间的感情,一旦曝光,会给悸满羽带来怎样的非议和压力?她不能那么自私,不能让自己这份不见光的爱,成为玷污月光、阻碍她闪耀的乌云。
  她是她的月亮。月亮就应该高悬于清澈的夜空,皎洁明亮,不容亵渎,更不能因为她而沉沦。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心脏,带来绵长而深刻的痛楚。她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直到天际泛白,晨光熹微,才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烟味,重新躺回床上,假装熟睡。
  而背对着她的悸满羽,同样一夜无眠。
  在司淮霖抽回手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像瞬间空了一块。她听着阳台传来的、极力压抑的细微动静,闻着那隐约飘来的烟味,心脏一阵阵抽紧。
  她在想,如果他不同意,那就当这段感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绝望的洒脱和自我牺牲。她爱她,爱到可以忽略性别,爱到可以不顾一切,但也正因为爱,她才更害怕成为她的负担和污点。司淮霖即将起飞,飞向更广阔的天空,她不能成为绊住她翅膀的那根线。
  只要她好,只要她发光,只要你闪耀,我会比你先流泪。
  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濡湿了枕头。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直到听见司淮霖重新躺下的声音,才赶紧擦干眼泪,调整呼吸,也假装从未醒来。
  第二天清晨,阳光依旧准时洒满房间。
  两人几乎同时“醒来”,默契地绝口不提昨夜那个吻和阳台的烟味,也仿佛忘记了那紧紧交握、泄露了太多情绪的手。
  洗漱,做早餐,吃饭。
  一切平静得如同过去两年里的每一个寻常早晨,甚至比平时更加“正常”,正常得有些诡异,像是在共同演绎一场心照不宣的戏。
  “今天……‘回声’那边的制作人和林晟会过来,正式谈签约的事情。”司淮霖放下牛奶杯,语气平淡地提起,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悸满羽正在收拾碗筷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抬起头,脸上绽开一个无比自然、甚至带着点雀跃的笑容,就像过去无数次为她加油打气时那样:“太好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好好谈,这可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
  她的笑容无懈可击,眼神清澈,充满了真诚的祝福。
  司淮霖看着她,点了点头:“嗯。”
  两人都完美地扮演着“最好的朋友”的角色,将昨夜那失控的瞬间和此刻汹涌的心事,死死地压在了平静的表象之下。
  午后,司淮霖仔细检查了要带去的资料,准备出门。
  “我走了。”她站在门口,对悸满羽说。
  “好,加油!”悸满羽站在客厅中央,笑着对她挥了挥手,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整个人温暖得像一幅定格的油画。
  司淮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这一幕刻在心里,然后转身,关上了门。
  屋子里,瞬间只剩下悸满羽一个人。
  她脸上那完美的笑容,在门关上的瞬间,如同破碎的琉璃,一点点瓦解、消失。她慢慢滑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将脸埋进膝盖,肩膀微微耸动。无声的哭泣,比嚎啕大哭更令人窒息。
  她以为她们至少还有时间,至少还能在分离前,拥有几次这样看似平静的日常,哪怕只是伪装。她甚至在心里卑微地祈祷,或许……或许司淮霖会改变主意呢?
  然而,命运的残酷,远超她们的想象。
  就在司淮霖离开后不到一小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如同索命的符咒般,尖锐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的,是一个她几乎快要遗忘,却又深植于童年恐惧中的名字——父亲。
  悸满羽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颤抖着手,接通了电话。
  “喂?爸……”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电话那头一个冰冷、威严、带着不容置疑怒火的中年男声粗暴地打断。
  “悸满羽!你长本事了啊?!”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鞭子,抽打在她的耳膜上,“高考考完了?翅膀硬了是不是?!谁允许你私自填报志愿的?!协和医学院?心理学?谁给你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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