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苏正南将宁晏脸上每一个细微的、痛苦的变化都尽收眼底,
  他看到了她眼中瞬间崩塌的世界,看到了那份强装的坚强碎裂后露出的、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内核,
  这反应太过真实,太过剧烈,绝不是伪装。这让他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消散了,这个女孩对苏鸢的感情,纯粹得不掺杂任何功利,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他端起咖啡杯,又放下,似乎在斟酌词句,
  “苏鸢从小…被我们保护得太好,或者说,被‘塑造’得太好。”
  他看向窗外,眼神有些飘远,
  “学什么,做什么,交什么样的朋友,都在一个既定的轨道上,她身边围绕的,永远是那些‘合适’的、‘门当户对’的孩子,
  直到…出了那件家庭教师的事,”
  苏正南的眉头再次蹙紧,显然那段回忆并不愉快,
  “那件事之后,她就像一只受惊过度、把自己彻底封闭起来的小鸟,
  惊恐症发作,害怕和人接触,尤其是…看起来‘完美’、带着目的接近她的人,
  她本能地抗拒我们给她安排的‘安全圈’,”
  他重新看向宁晏,目光变得有些复杂,带着一丝审视,也带着一丝…不得不承认的无奈,
  “然后,你出现了,”
  “她注意到了你,”
  第120章 有的人为色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宁晏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坦诚,
  “准确地说,是我让你‘出现’在她身边。”
  宁晏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茫然地看着苏正南,
  “你之前高一能和苏鸢在一个班,”
  苏正南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也是我找的人,把你调过去的。”
  宁晏感觉脚下坚实的地面瞬间塌陷,她所有的认知、所有关于和苏鸢相遇的“偶然”和“缘分”的想象,都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碾成齑粉!
  原来…不是苏鸢“故意”接近她,
  而是苏鸢的父亲,这个掌控着庞大财富和权力的男人,像安排一颗棋子一样,把她精准地摆放在了苏鸢的视线里,
  那个让她得以在苏鸢的世界里留下痕迹的契机…竟然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布局?
  “所以,”
  苏正南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仿佛在欣赏宁晏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熄灭,“你们能成为朋友,我并不诧异,这本就在我的…预期之内。”
  宁晏的指尖冰冷刺骨,连指甲掐进掌心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她像一个提线木偶,自以为在黑暗中挣扎前行,却不知所有的“相遇”和“靠近”,都是幕后操纵者写好的剧本,
  而她,或许不过是剧本里用来“治疗”苏鸢惊恐症的一个特殊道具?一个来自“墙缝里”的、带着“野性真实感”的…药引?
  她一直以为,她和苏鸢之间,是两颗孤独灵魂在泥泞中的相互靠近和取暖,原来,在苏鸢父亲眼中,这不过是一场由他导演、为了女儿康复而精心设计的“接触疗法”?
  她的痛苦、她的挣扎、她视为污点的“真实”,都只是这场治疗中必要的“药性”?
  宁晏那双破碎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火焰,死死盯着苏正南,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砾在摩擦:
  “叔叔…为什么?”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颤抖,“告诉我这些…精心设计的‘安排’?”
  苏正南放下咖啡杯,依旧带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近乎残忍的清醒,
  “当然是为你好,”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公理,
  “你应该很清楚,你和苏鸢,从出生起,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们家的事业重心在沪城,未来只会更深地扎根在那里,苏鸢上大学,乃至以后的人生规划,都必然与那个圈子紧密相连。”
  他顿了顿,目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她会有属于她那个阶层的、全新的人生轨迹和社交圈。”
  他看着宁晏苍白的脸和眼中翻涌的痛苦,语气带着一丝近乎“忠告”的意味:
  “宁晏,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有句话,叫做‘慧极必伤’。看得太透,执念太深,最后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所以,趁现在,这其实是个好机会,”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那个暗红色的房本,
  “拿了房子,退出竞赛,斩断那些不切实际的牵绊,不要…不要把苏鸢看得太重。”
  “朋友,”
  苏正南的语调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淡漠,
  “很多时候,只是人生某个阶段的…同行者罢了,阶段过了,自然就该散了。”
  “朋友…只是阶段性的?”
  宁晏重复着这句话,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
  她看着苏正南,眼中那些破碎的茫然和受伤,在这一刻奇异地沉淀下来,凝聚成一种近乎决绝的清明。
  “叔叔,”
  “所以,这是苏鸢的想法吗?”
  “如果她亲口告诉我,她不需要我这个‘朋友’,她认为我们的‘阶段’已经结束了,
  那么,我会尊重她的选择,立刻离开,绝不会再纠缠,”
  她的目光锐利地迎上苏正南审视的眼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但如果不是,”
  “如果这只是您基于您对‘阶层’、对‘未来规划’的理解,而替她做出的决定…”
  宁晏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
  “那么,对不起,叔叔,
  我不会放弃苏鸢的,”
  “她对我来说,从来就不是什么‘阶段性的朋友’,”
  “是吗?”
  苏正南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意外,有审视,甚至…还有一丝难以捕捉的、被冒犯的愠怒?
  但更多的,是一种重新评估眼前这个“棋子”价值的深沉,
  就在这时,一直静立在旁的助理微微俯身,在苏正南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苏正南听着,眼神微微闪烁,似乎在评估新的信息,
  短暂的沉默后,苏正南的脸上重新浮现那种掌控一切的、带着疏离感的微笑。
  “你的勇气,我很欣赏,”
  他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赞许,
  “你的能力,无论是学习上的,还是…这份超出年龄的清醒和担当,我也很欣赏,”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种俯瞰的姿态:
  “只是,宁晏,校园和社会,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在象牙塔里,你可以凭着这份‘不会放弃’的意气用事去对抗规则,
  但等你真正踏入社会,面对更加复杂的规则和更强大的力量时,你是否还能像今天这样‘游刃有余’地坚持你的‘不会放弃’?”
  他微微前倾,目光带着一丝深长的意味:
  “如果是你,”
  “我突然有些期待,”
  宁晏紧抿着嘴唇,没有回答,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坚持在对方眼中或许幼稚可笑,但她不需要向苏正南证明什么,
  她的坚持,只关乎她和苏鸢之间,与“社会规则”无关,
  苏正南似乎也无意等待她的回答,他身体靠回沙发,姿态重新变得闲适。
  “看在我们今天…这么‘愉快’地达成了交易,”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桌上的房本,
  “我可以额外帮你一个忙,”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一件小事:
  “我们在非洲的产业,近期需要大量吃苦耐劳的工人,
  待遇尚可,但环境…比较艰苦,管理也很严格,”
  他的目光落在宁晏脸上,带着一丝冰冷的、洞察人心的锐利:
  “你那个…不太安分的父亲,我们公司觉得是个‘合适’的人选,
  那边远离故土,通讯不便,规矩森严,非常适合…修身养性,”
  他轻轻叩了叩桌面,
  “不用考虑他愿不愿意,只要你点个头,剩下的事情,我来搞定。保证他‘心甘情愿’地过去,并且…不会再回来打扰你和你母亲妹妹的生活。”
  “这算是,”
  苏正南的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
  “交易之外的…一点小小‘赠品’如何?”
  苏正南轻描淡写的话语背后,是赤裸裸的权力碾压,
  他可以用一套房子买了比赛名额,也可以用一句话,将她那个如同跗骨之蛆的父亲流放到世界的另一端,彻底从她的生活里抹去,
  这个提议,像魔鬼的诱惑,
  她恨那个男人,恨他带来的所有痛苦和耻辱。
  如果他能永远消失,对她、对母亲、对妹妹,无疑是天大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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