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余晓林抱着一篓子的脏衣服径直走向水池边上，对阿汤视而不见。
“晓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阿汤哭得更大声了，“哥哥明明跟我说好他要帮你的，我才告诉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我现在带你走好不好？求求你不要不理我……”
「砰——」
余晓林起身一脚踹在洗衣盆上，里头溅起一朵大水花，冷水飙到阿汤身上，惊得她止住了哭声。
“跟你走，然后再被你哥抓回来打一顿是吗？”
余晓林气得眉头紧皱，用力剜了她一眼，没有好气地用力推搡着阿汤，“你不是故意的？才怪！”
她毫不思考，口无遮拦。
“你根本就是故意的！你生气我没给你穿内衣！生气我那天推你！”
“你穿啊！你穿啊！你喜欢就去穿啊！让你爸你哥买给你穿啊！你也去跳舞啊！跳啊！”
阿汤拼命摇头，在余晓林的推搡下退到了墙边，左脚绊右脚一屁股摔到地上。
“不是……我真的没有晓林……”
阿汤无助地坐在地上，只默默哭泣，没有说话的力气。
“哼—”
「啪！」
余晓林刚一转身，一个巴掌便突然袭来令她眼前一黑，下一秒她就被那个巴掌掀翻在地了。
“余晓林你胆子大了是吧？敢欺负佳宜！”余超心疼地扶起阿汤，转头指着余晓林痛骂，“教训还没吃够是不是？给佳宜道歉！”
余晓林缓缓扭过头，她眼球微颤，模糊的人影在她眼中不断晃动，她难受极了，干呕了几下。
“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管我？！”她恶狠狠盯着余超道，“我和阿汤的事你要管！家里大小事你都要管！你怎么不管好你自己？！阿汤是你生的！我又不是你生的！”
余超眼神瞬间暗下，他撸起袖子表情阴狠道，“我看你等下还剩一口气的时候，还能不能这么硬气！”
“哥！晓林她没有欺负我！”
“哥你不要打晓林了！”阿汤拼命拉住余超，疯狂摇头，几乎要哭到晕厥，“不要……不要……”
白驹过隙，时间一晃又是半年。
余晓林背着阿汤的书包健步如飞，头也不回地朝前走，阿汤快步走着，时不时小跑两步才能追上余晓林。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
“晓林你知道吗，今天老师表扬我了，说下学期让我入队，做少先队员，到时候红领巾我们一人一条！”
“我同学买了个新的文具盒，是用密码关上了，里头有削笔刀还有个小迷宫，可好玩了，今天她借给我同桌了，明天我就能借回来给你玩了。”
“对了，你吃不吃汉堡？我哥说下次带我去城里吃，到时候我就先吃薯条，然后跟我哥说我饱了，带回来跟你一起吃……”
讲了半天，阿汤早就口干舌燥，见余晓林还是没有反应，不免失落地低下脑袋。
转瞬间她给自己加了个气，又立马追上去拍了一下余晓林的肩膀。
“晓林你早都不生气了吧。”阿汤俏声道，“你都送我新书包了。”
“谢谢！我超喜欢。”
余晓林脚步一顿，还是没回应，阿汤弯下腰仰头看她，奇道，“还不理我啊？”
“不管，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阿汤拉下余晓林肩上的背包，亲昵地撞了一下她的肩膀，迅速跑开。
余晓林望向她欢快的背影有些怅然，她默默垂下眸子跟上去，小声自言自语。
“笨蛋，这是我最后一次送你礼物了。”
最初余晓林知道是阿汤不小心说漏嘴，被余超知道她逃跑的计划后又反过来找人设下那个圈套，让她经历繁华后又再次跌落沼泽时，她愤怒到几乎失去了理智，狂躁得不像样子。
那种愤怒来自于他们的戏耍玩弄，来自于美梦破灭的无力，更来自于美梦是被最信任的人无意击破的。
后来他们的一遍又一遍地打压和欺辱，余晓林沉默寡言到了几近逆来顺受的地步。
但这并不是因为她屈服了，而是阿辛告诉她，她越挣扎，他们就越开心；她闹出的动静越大，他们就会向她投来更多的目光，那么她逃跑的希望就越渺茫。
而她也明白如果她足够强大，足够聪明，那就算是她当他们的面逃走都没关系，她的愤怒归根结底源自自身的弱小与无力。
如果她再强大一点、再强大一点就好了。
如果没有身体和能力不够强大，那么至少要像阿辛一样，有着无坚不摧的精神。
这么想着，余晓林早就原谅了阿汤，可很多话，她再也无法毫无保留地和阿汤倾诉了。
那些话，余晓林只能在无人的时候，悄悄对着阿辛倾诉，她是这个地方唯一懂她的人，她们俩成了最好的朋友。
这半年的时间余晓林一直想着逃跑，从未停歇，到现在她终于等到了。
余晓林第一次出逃那天，余锋将谭芳带去诊所，医生说谭芳生育过太多次加上经常被打，再怎么好的底子，估计之后也是难生育的了。
一直想要生个男孩的余锋听了这话对谭芳更加不满，自此谭芳和余晓林母女二人在这个家里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从前他们稍有不顺心就会大骂她们，可至少还会找些理由，现在连理由也不要了，她们俩身上常常是旧伤未去又添新伤。
可前段时间却出了件怪事儿，余锋竟然转性不再动手打谭芳了，买了药膏还给她买了件新衣。
余晓林好奇余锋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她可不相信他这种人能转性。
前两天他终于露出了马脚，请了隔壁村做工地起家的王工来家里吃饭，还特地让谭芳在旁边跟着吃——余锋从前从不允许女人上桌，更别说和外客一起吃饭。
余晓林敏锐察觉到不对，他们吃饭时悄悄躲在墙角偷听他们谈话，但酒足饭饱过后他们也没聊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两人互相吹捧。
正当余晓林感觉无趣想要离开，就听那大腹便便、肥头大耳、满脸痘坑，秃头且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狐臭的王工说。
“啧～模样再怎么标志水灵，她都被你睡那么多年了，而且——”王工顿了一下，睁开肥腻的眸子，“她那肚子没动静了吧？”
嗤笑一声，“就这也想要我一万块？当我的钱是北风吹来的？还是当我是什么冤大头？”
余锋观察一阵王工的神色，眼神了然。
“你是怎么个想法？”
王工色迷迷的眼神落在余晓林身上，余晓林身子一颤，迅速溜进了房里，悄悄在窗户上支了个缝。
“加上她还勉强可以接受……”
“她？”余锋眼神不屑，讥笑一声，“你想得倒美。”
“一万块把她带走，亏你说得出来，我把她留在这儿，出嫁前就能拿个大几千，何况她之后的彩礼？”
王工拧眉思索一阵，扬扬下巴高声争论。
“那你想要多少？把她带回去，得养多久，多张嘴要吃饭，我还亏呢。”
“那你滚。”
“嘿你这人，一万二……”
王工吐出的数字从一万渐渐涨到了两万三，见余锋不为所动，他一咬牙。
“一口价，三万！”
“是男人就给个爽快！再不行我两个都不要了。”
余锋嘴角一勾，斜斜伸出手来。
“什么？！林林你说的是真的？”
谭芳听余晓林说了这件事，大惊失色，一改往日的性格，竟直接大嚷着冲到余锋面前，红着眼同他争论起来。
“你还是人吗？我什么都答应你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林林？”
余锋冷漠地拽开谭芳，睨着眸面无表情。
“你们不是嫌我不够好？给你们娘俩找了个好归宿还不乐意了？人王工有钱有房，你个下不了蛋的靠着你的小歪种过去就是大鱼大肉，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谭芳不管不顾地痛哭着，不断在余锋身上拍打着，指甲划过他脸颊的瞬间，涌出的血珠连成一条长线。
转瞬间惨叫声、怒骂声与阻止声此起彼伏。
是夜，余晓林红着眼擦拭着谭芳伤痕累累的身体，没有出声安慰而是忍着让泪不落下。
“对不起林林，都是我没有用，是我太蠢，幻想他们还有一点人性……”谭芳眼眶湿润，眼角流淌着绝望的长河。
余晓林摇摇头。
“放心林林我不会让他把你卖掉的。”煤油灯落在谭芳的眼瞳里，有一瞬燃起了生机。
余锋要将她俩卖掉这天恰好是二叔公的七十大寿，请了村里大半的人来，他想让她们在这天再伺候他们一家人。
她们在酒席上和厨房来回游走，菜没了就上菜、酒少了就斟酒、烟缺了就递盒，尽心尽力地伪装着，以此迷惑他们。
酒席过半，看人都醉得差不多，扯着红脸在吹牛，谭芳和余晓林相互对了个眼神，悄悄回到房里拿上收拾好的行李，贴着墙从前院通往后院的拐角一转，如泥鳅般躲开他们的视线闪进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