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大家都是假的,喜欢是假的,生死是假的,那么受灾的河间府应该也是假的,世上万物归一,他和天上的云,路过的风,地上的尘土,全都是假的。
从前他隐秘的觉得黛玉一定是喜欢他的。
因为她那么骄傲的一个小姑娘,被他一再拒绝靠近,都要给他三次机会,而且远远不止三次。
他又自闭了几天,兆惠也不来了,最关键的是,他连着二天一直不吃东西,现在觉得饿了,非常饿,饿到他觉得:他爹的,饿也是假的吗?
他看向梁康梁寿,面无表情的想:狗系统,有本事你现在再展示一下效果!让她再看看我!
第128章
一卷翻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诗三百》上, 每一首诗旁都用娟秀的簪花小楷写了批语。
黛玉支着下巴攥着毛笔,走神如入定。
风荷端了茶来,柔声细语:“姑娘歇一歇,喝口热茶吧。”
黛玉一怔, 轻轻放下毛笔, 接过碧玉盏喝下一小口。
她饮完杯中茶,鸦羽般的睫毛微微垂了下来, 似乎盯着茶盏又在走神。
那茶盏通体碧绿如玉, 最妙的是盏底还雕了一对同游的红色小鱼, 一倒入水, 波光粼粼间那杯中鱼仿佛也活了……
风荷见她盯着瞧, 便没有收走她手中的盏, 倒是春蕤随即去端了热水进来, 温柔又熟练的为黛玉擦了擦脸颊。
黛玉赫然,想着她自个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注意, 竟让墨沾到了脸上,她不得不乖乖闭上眼睛, 那边春蕤就将刚绞干水的热帕子顺手敷到了她眼上。
于是手中一空,盏也被人收了去。
春蕤放下软枕, 扶着黛玉向后一仰头,接着便为她家姑娘捏了捏肩颈,一面却是对着风荷道:“以后别拿这套盏使了,换成上回夫人选给姑娘的白瓷盏。”
风荷皱了皱鼻子,没顶嘴, 心里却说:姑娘可喜欢这盏了呢,不用哄就肯多喝几次。
这套茶具还是从前做伴读的时候虞衡送给黛玉的,因为用的频率高, 盏还叫毛手毛脚的雪雁摔坏了一只,不然之前退东西回去的时候,这套也该跟着一块儿被退回去的。
春蕤作为黛玉房里的大丫鬟怎么会瞧不懂这个,但她也没解释什么,她连那盏都迁怒着呢!
她比她家小姐大几岁,说看着小姐长大的都不为过。夫人与她们有救命之恩,林家又待下宽厚,她们与小姐既是自小就长在一处的主仆,又情同姐妹。
春蕤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家小姐开心快乐,可这粉雕玉琢的小人儿从小就心较比干多一窍,早慧机敏,自然也因太早懂事而吃了许多苦头。
寻常孩子还在游戏人间,烂漫无忧的年纪,她们家姑娘就因展现出超绝的智商,小小年纪就仿佛已经“货与帝王家”了一般操心。
倘若只智慧超群,还恐有伤仲永之嫌,说不定只是小时了了,可她偏极小就爱书卷,四季寒暑,废寝忘食,手不释卷。
绝美的芙蓉花,人们只看到它不染不妖的绽放在风中,却不知它在开花前要经历何等的风霜。
成长的阵痛不会放过任何人,但春蕤就是觉得她们家小姐不该沾染这些尘埃。
眼下的问题再显眼不过了,都怪那送盏之人。
好的时候,心尖尖上摆着都唯恐她家小姐不开心,忽然一朝变了脸,正经解释都没有一句,白白惹得她家小姐哭过好几回,凭他多么金尊玉贵的身份,春蕤只啐道:可真不是个东西!
好不容易捱过了那阵子,她家姑娘想通了,结交了新朋友,读了新书,种了新花草,往后他去坐他的铁轮椅,咱们姑娘自有宽阔的阳关道走!
春蕤不像风荷她们几个那样看好六阿哥。
正所谓月有阴晴圆缺,人和人之间的气场也应当也是如此,合则同行,悖则缘尽。从前的林府或许是需要六阿哥的,自从她们姑娘在太虚寺机缘巧合的救下了这六阿哥,府中主人们的身体便如同吃了灵丹妙药一般,日渐大好。
春蕤本没思索到这一层,还是有一日,露白说外头都在传,说雍亲王府的小阿哥是个小福星,谁和福星走得近,谁就沾光!
春蕤和风荷一盘算,暗自里已认同了这一句。
但九年过去了,如今大约是气场不合了,不然谁能如六阿哥那般惹得她家姑娘伤心难过呢?
雪雁和露白天真些,近日来眼看着那人又频频出现,竟都有了“倒戈”之相,春蕤还以为风荷同她一样,却不料今日风荷竟同雪雁她们一般胡闹,寻了这些物什出来惹人眼,就是看准了姑娘心软!
春蕤一面轻柔的按压着黛玉的太阳穴,一面思索该怎么开口劝,就见雪雁一阵风似得雀跃的跑着来到屋里,举着封信:“姑娘,福惠阿哥又来拜帖了!约您去听宝婵姑娘的新曲子!”
春蕤眼皮一跳,就见正乖乖躺着的人抬起一只手,拿下了眼上的帕子,轻薄的眼皮被热敷后更显得娇嫩可怜,那眼皮儿撩起来,露出一对紫葡萄般纯然可爱的眼睛来,正汲着好奇望过来。
“是什么我不知道的新曲子呀?”黛玉正对上春蕤恨铁不成钢般的眼神,略一思索便回过味来,立刻将举起的小手又尴尬的收了回去。
春蕤葱白一般纤细的玉指溜到了黛玉的肩膀上,像拎一只小猫似得把她往上一提,然后技巧性的捏了几下,黛玉缩了缩肩膀,撒娇般的嗔怪道:“哎呦,春蕤你捏死我算了!”
春蕤红着脸,手下放轻了,口中却一直愤愤不平道:“哪里就欠他一支曲子听了呢?”
雪雁看看她家姑娘,除了开头问那一句,她就没动身了,也可能是被春蕤给“按住”了。
雪雁又看看春蕤:“好姐姐,是我想听,等我听了回来学给你听!”
春蕤对着雪雁冷哼一声,这可太罕见了,春蕤素日里因在她们中年纪最长,行事稳重,一直是众姐妹之首,平日里她们打打闹闹,争吵矛盾,都要找春蕤做“审判”,春蕤却是脾气最好,情绪最稳定的那个……
雪雁联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她的态度,她立刻端起姿态:“春蕤姐姐说的没错!”
春蕤没好气道:“真是奇了,我没说话呢,雪雁是钻进我肚子里去了吗?”
雪雁将书信往黛玉手里一塞,笑嘻嘻的蹲下,敲了敲黛玉的小腿:“我听到春蕤姐姐在为咱们姑娘抱不平!我可算过了,咱们姑娘之前去阿哥那吃了三回闭门羹,现在该叫他来空请咱们姑娘三十回方才解气!”
这下春蕤和黛玉都齐齐瞪了来,雪雁还不知道自个儿错那儿了,连忙举手描补:“三十回不够,那三百回?”
春蕤知道她在耍嘴皮子,才不肯着她的道,黛玉却伸手去捏她的脸:“瞧瞧,跟在我身边真是屈才了,该让你去当账房!”
雪雁顺杆爬:“好啊,我现在会算数,姑娘再教教我,我给府里当账房去!”
春蕤听她说的直摇头,见黛玉又不讲话了,便低头一看,原来是黛玉拆了信在看。
春蕤收了手,抓住雪雁问道:“这信是谁送来的?经了谁的手到了咱们这儿?”
雪雁眨眨眼,得意道:“直接到我手上的,没经过别人的手!”
春蕤闻言立刻说与黛玉道:“简直轻浮!凭他是谁也不能直接到咱们姑娘的后院来!”
雪雁还没出声,按耐不住的林林就扑腾过来:“春蕤姐姐,是我呀!”
“我又收了福惠的黑心钱,来跑一趟。”林林顶着毛茸茸的小脸,语不惊人死不休。
春蕤无语,看着坐在藤椅上被林林逗的拿信盖住脸笑个不停的黛玉、落在黛玉肩上头痒似得不停蹭人的小鸟,和半蹲在地上抬头眼巴巴的等着看她反应的雪雁……
“哼,我看看花房去。”春蕤一甩袖子,眼不见心不烦。
雪雁巴巴的探头:“阿哥在信上都写了什么?”
黛玉将散发着一股若有似无木香的信筏往边上一放:“这才不是信——”
林林一脸无辜,看着脸红红的走开的黛玉,又看一眼信纸,再看一眼雪雁,大眼瞪小眼,暗示不成直接啄:“读呀,快读呀!”
雪雁搓了搓它的小脑袋:“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听着像一首词,我们姑娘从前读给我们听过。”雪雁挠挠头,她读完也没想出什么名堂,林林更是生一肚子鸟气:“黑心钱还是收少了,累的我嘴都酸了,早知道半路上就扔了!”
雪雁吃了口干巴巴的瓜,正觉得不得趣,就见黛玉又进来了,她往椅子上一坐,顺手就摸了书桌上的一个巴掌大的白瓷盒,精巧的瓷盒轻轻一旋就开了,里头全是些坚果类的零嘴,专为林林备的,因此不用喊,林林就像听到开罐罐声的猫似得,迅速的被吸引过去了。
林林神气十足的落到黛玉手边,张嘴示意。
黛玉剥了一颗香瓜子,递到它嘴边,它美滋滋的吞掉,又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