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不过现实很快戳破了他的幻想。
  汤遇并不是等着他来拯救的那个落魄公主。汤遇买来真皮沙发、液晶电视、成套的摆设,把他那间寒酸的出租屋变成了不伦不类的宫殿。他终于从幻想中清醒了——
  周竞诠,你不过是一块泥地里的石头,怎能妄想与天上的云彩并肩?
  他次劝解自己,劝自己接受云与泥之间的差距,可他做不到,接受不了。他想上天为怎会此偏心,明目张胆地眷顾一个人。他们明明都是在同一天被捏出来的泥人,但上帝情愿给眼前这个人所有的便利——金钱、名利、外貌,汤遇拥有一切,拥有可以随意挥霍的一切,而上帝赠予他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恶作剧,一次又一次的捶打,偏要看他到底狼狈成什么样子,才会服软,才会低头。
  或许只有做\时,他才能颠倒这一切。或许只有那个时候,他才能把天上的白云拽进泥里,将对方完全主宰于身下。汤遇的哭与笑,都成为他的一念之差。他迷恋上了那种感觉——唯有汤遇哭着乞求他停下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一个完整的的人。
  汤遇此刻枕在他腿上,这个姿势与几个月前他们初遇时一模一样。
  周竞诠的手不由自主落在那人发顶——那时他就想这样做了。
  指尖缓慢穿过柔顺的发丝,触感和想象中的一样,温热的,令人心口发痒的。
  他凝视着那张脸。
  很漂亮。
  漂亮得有些不真实。
  醉意让其眉眼间多了几分娇憨,几分不存在的驯顺。
  车外路灯的光断断续续掠过车窗,那张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耳边是司机播放的晚间广播,人声呢喃。
  这刻被衬得像是梦境一般。他的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在一扇紧闭的门前停下了脚步,又在门缝里窥见了一头沉睡的巨兽,他提前获知了对面的危险,所以他不能过去,更不能推开那扇门。
  “嗯……”汤遇动了动,应该是想要翻身。胸前的口袋却无意识滑出了一件东西,掉在了地上。
  周竞诠伸手捡了起来。
  那是一张硬纸卡片,封面写着“汤遇亲启”。
  他怔了怔,想起了那个叫窦钧的人。
  这应该是那个窦钧给汤遇的生日贺卡。
  他本不想看的,他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但他想起了那个男人望向汤遇的眼神……他自以为高尚的道德感在这一刻失了效。
  手指轻触,对折的贺卡便被轻易展开。
  密密麻麻的字映入眼帘。
  晦涩,饱含真诚。
  他从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他们的过往:中学相识,汤遇帮他填报过志愿,后来一路影响到硕士研究的方向。那些字里行间都在写着,因为你,才会有今天的我。
  最后一句尤为刺目:
  “汤遇,你还记得高中时你问过我的那个问题吗?
  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
  我是。我们是同类。”
  周竞诠看懂了。即使不知那所谓的问题是什么,他也明白了。
  他突然有些不安,这份不安中又夹杂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他不想让汤遇看到这些文字。
  这样想着,他便将那张贺卡举到了半开的窗外,冷风刮着他的手——
  “……”
  半秒的犹豫,半秒的颤抖。
  他松开了手。
  第39章 只是朋友
  汤遇第二天睁开眼,首先意识到一个问题:今天早上没听到周竞诠的闹铃声。其次,他偏过头,看向身侧,发现那人还在床上睡着,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起身去上班。他满足地叹了口气,重新钻进男人的怀里,手臂自然地攀上对方的脖颈,蹭了蹭,“坏东西,你今天怎么不上班了?”
  ——男人听到这话猛地坐起身:“现在几点?”
  “你这样坐起来被窝里的热气都没了!”汤遇不情愿翻了个身,从床头柜上摸来手机,翻开:“才九点!还这么早呢……”说着他用脚蹬了下男人的小腿,催促道:“快点儿躺下搂着我。”
  “……”
  ——男人一骨碌下了床。迅速从沙发上拎起昨晚随手丢的衣裤,匆匆穿上,“睡过头了。”
  “……”
  “昨天的假是我找同事换的,今天还有一个白班。”
  “……睡过头就睡过头了呗,”被吵醒的恼火,加上不能在被窝里温存一会儿的委屈,让汤遇嗓音里透出几分火气。“你不去上那个破班儿又能怎样?”他皱着眉,半眯着眼瞪向那人。
  “……”
  男人想要凑过来亲他,却被他扭头躲开。
  周竞诠用了五分钟洗漱完毕,拎着大衣和围巾,夺门而出。
  这让汤遇气得在床上打了一套咏春拳,他一把抓过枕头,狠狠把脸埋进去,闷声发泄了一通。不是,昨晚他们到底几点回来的?老天爷怎么不让这人一觉睡到下午呢?太阳穴隐隐作痛,脑子里全是浆糊……他唯一的记忆停留在那辆出租车上,有人很用力的掐了他的脸,他被疼醒了,然后又睡了过去。假酒害人,昨晚真是喝得大了。突然!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陌生且痛感十足的画面。他从床上瞬间弹起,冲进卫生间,扯开睡衣领口——
  “……”
  镜子里,锁骨下的皮肤微微泛红,一条鱼跃然其上,鱼身周围缠绕着细密的水波纹。
  全想起来了,这是他选的,非要纹的……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那片皮肤,微微的灼热与刺痛还在。
  他正看得出神,卧室里忽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汤遇愣了下——好像不是他的手机。仔细辨认,是周竞诠的。
  “丢三落四的……”他低声嘟囔着,从镜前转身出去,“怎么着?忘带手机了吧……”
  他走回床边,先在被子上翻了翻,没找到,又俯身伸手探到枕头底下,终于摸到那部正在震动的手机。屏幕亮着,来电提示一闪一闪。
  联系人显示:胡医生。
  医生?周竞诠怎么会认识什么医生?
  他犹豫片刻,还是按下接听键:“喂?”他本想直接说机主忘带手机了,却被对面急切的声音打断:“周先生,乐乐现在情况有些不太乐观,您尽快来医院一趟吧。”
  “……”
  乐乐?
  “不好意思,你确定这个电话打对了吗?”
  对面停顿了半秒,语气透着疑惑:“您是?”
  “我是……机主的朋友,他出门忘带手机了。”
  “那您现在能联系到周先生吗?他妹妹情况比较紧急。”医生明显很为难,语气里带了一点恳切。
  周竞诠什么时候有个妹妹了?怎么从没听他提起过?
  事实上,周竞诠的家人,周竞诠的过去,他都知之甚少。这个人从不主动开口,他也从未追问过。可眼下,电话那头的语气太真切,容不得半点怀疑。他只能先压下心里的疑问,顺着说:“那我现在联系他吧……”话到一半,他又卡住了。联系……该怎么联系?他不知道周竞诠的工作地址,也不认识周竞诠的朋友。现在,唯一能与对方联系的手机还握在自己的手里。
  糟了,这下可糟了。
  “……你们是哪家医院?”
  “安贞。”
  汤遇火速打了辆车前往安贞医院。
  怎么又是这家医院!上一次来,还是因为阚净宜心梗——那时他刚离开红房子,刚失了周竞诠的约。没想到才过几个月,又因为周竞诠匆匆而来。
  电梯一路上行中,他头绪混乱,一连串的疑问堵在胸口:周竞诠什么时候有个妹妹了?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起过……他妹妹得了什么病?严重吗?难道周竞诠挣得那些钱全花在医院了?
  电梯终于停在手术室层。他快步走出去,目光四处搜寻。见一个护士经过,他立刻拦住对方:“请问胡医生在哪里?”
  护士愣了一下,确认道:“你是说胡宇医生吗?他现在在手术室。您是病人家属?”
  “算是吧……我是接到他电话才来的。”
  护士见他神色焦急,也没多问,只道:“那您先在外面坐一下,我去里面帮您通知一声。”
  手术室门口的气氛紧绷,不少同样也在等待的病人家属,汤遇被这氛围感染,紧张了起来。他坐不住,原地踱了两步,然后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哭喊声。
  只见一个女人跌跌撞撞跑过来,扑到手术室的门前,放声大哭:“乐乐,我的乐乐……”她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汤遇犹豫着上前,弯下腰问:“请问,您是乐乐的……?”
  女人愣了一下,随后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我是她的妈妈。”
  汤遇心头一震,迟疑着问:“那您认识周竞诠吗?”
  女人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怔了怔,答道:“认识……他是我儿子。”
  “……”汤遇彻底明白过来。原来这个女人便是周竞诠的母亲。那个乐乐真的是周竞诠的妹妹,亲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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