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在路过第二个庭院时,徐闯听到屋内有人说话,房门半掩着,话音被雨声淹没显得并不清晰。
  他透过门缝看到里面西装革履的男人,金丝镜链垂于眼前,伴随动作轻摇晃动。他好像觉察到了自己,凌厉目光犹如一道利刃冷冰冰地扫过来。
  徐闯被吓了一跳,不自觉的向后退,木门被从里侧拉开,陈施然站在门后,出乎意料地挑了挑眉,
  “徐先生?”
  他眸色微沉,语气带着五分意外、五分鄙夷。徐闯点了点头,“你是霁雨晨的哥哥吧?我们在医院见过。”
  第49章 真相
  中街茶室。
  屋外狂风大作,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和室内的冷清气氛形成鲜明对比——徐闯被请到这里,陈施然提议:我们换个地方聊聊,晨晨走得早,现在已经到家了。
  徐闯不知道陈施然要找他聊什么,或许在能见到九儿之前,要先过他哥哥这关,陈施然看起来很宝贝他这个弟弟。
  徐闯大概从网上查过陈施然的资料,他并不是霁博远的亲生儿子,与霁雨晨也没有血缘关系,但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徐闯猜想,他们应该感情很好。
  清幽的茶室里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茉莉清香,徐闯没来过这种地方,生怕自己湿透了的衣服沾湿这里的茶几坐垫,故而很是拘谨。
  竹门被水平推开,守在门口的服务生微微鞠躬,向来人行礼。
  徐闯立马站起来,见陈施然进屋,解开西装外套,颇为放松的坐在对面。
  他用眼神示意他坐,仿若寻常茶叙般,随口问,“平时喝什么茶?有喜好吗?”
  徐闯小心坐下,摇了摇头,“没有,按您的喜好来就好。”
  他有种见家长的紧张感,在徐闯看来,陈施然是霁雨晨的长辈,自然也是自己的长辈。九儿的父母均已离世,他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或许就是眼前这位大哥,徐闯想要获得他的认可,自然表现的勤谨恭敬。
  男人坐在对面,以热水烫洗茶具,不甚在意地道,“那就普洱吧,这里的普洱不错。”
  徐闯微微点头,见人将茶叶放入烫好的盖碗内,以沸水冲了一泡,然后很快倒掉,又冲了第二泡,盖上盖子稍作停留后才给自己倒到碗中。
  “尝尝。”
  陈施然也给自己倒了杯,轻吹着品了口,“好茶。”
  徐闯喝不出好坏,只觉得跟在自家来人时招待喝的绿茶差不多,就是苦了点、涩了点。
  他喝完茶水双手搭在膝盖上规矩坐着,见人似是不经意的叹了口气,
  “哎,我这个弟弟,从小就不让人省心,前段时日真是麻烦你了。”
  徐闯连忙摆手,“不麻烦,雨晨他很懂事,在我那住着的时候大家都很喜欢他,也会给他送来各种好吃的、好玩的。”
  他急于证明霁雨晨在村里很受欢迎、过得很好,对面却没有回应,男人垂眸听着,表情看不出喜恶。
  徐闯心下忐忑,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低声补充,“雨晨他很好,我不觉得麻烦...”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陈施然悠闲地品着茶,倒让徐闯紧张的情绪比一开始更浓。
  男人用极为平淡的语气道,“别紧张,就是随口聊聊。”
  他似是不经意地提起,“听说你们住在一起。家里地方大吗?晨晨睡觉不老实,总喜欢踢被子。”
  徐闯心里“咯噔”一声,心想陈施然怎么知道九儿喜欢踢被子?两人又不住在一起。可他转念又想,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知道些彼此的生活习惯也是正常。
  徐闯不知道怎么答,只能心虚带过,“我们那冬天烧炕,不盖被子也还好,冻不着。”
  陈施然笑笑,“委屈你了,这么照顾我们晨晨。”
  空气中流淌一丝微妙气氛,徐闯低声询问,“雨晨...他还好吗?父亲离世,应该对他打击很大吧...”
  人们都说父母犹如自己跟死神之间的一道墙,有其在的时候恐惧和孤单会少一些。徐闯从前不觉得,直到那年父母离世,他突然觉得自己说不定哪一天也会悄无声息的死去,无人知晓。他能预料九儿可能遭遇的痛苦,自然希望他一切都好。
  镜片后的眸子闪过一丝微光,在眼底静默流淌。陈施然点头,“还好,我替他谢谢你的挂念。”
  徐闯觉得这话像是在跟自己划清界限,陈施然大概对他并不满意,不想让弟弟跟自己再有接触。
  屋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窗外狂风大作,吹得窗框呼呼作响,里外对比更有一种暗潮涌动之感。徐闯张口,“陈大哥,其实...”
  他想跟陈施然说实话,自己喜欢九儿,想和他过一辈子。虽然物质上的差距或许很大,可他会努力学习、努力工作,用尽自己的一切对他好,只要九儿愿意。
  徐闯的话被对面打断,陈施然将手机推过来,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徐先生,”他身体后倾靠到椅背上,微眯起双眼审视对面,“我和晨晨,不是你们想象的关系...”他示意徐闯看手机,薄唇轻启,“他最近很是头痛,没想到你会跑来深市,不想当面跟你起冲突,所以都不敢接你电话。”
  陈施然的语气轻巧无比,目色没有半分波动。徐闯低头看向手机屏幕,暖金色的大床中央交叠着两道人影,身形暧昧。
  霁雨晨留了长发,很浅的白金色,徐闯在视频里见过。他曾告诉徐闯:因为觉得他喜欢自己留长发,所以回来接了发,还染了颜色,问他好不好看。
  照片上的人拥有同样如瀑布般的的细软发丝,此刻正倾泻在床头,映着白皙柔软、稍一用力就会留下红印的生嫩肌肤,照那截露在外侧的手臂上印着深浅不一的痕迹,声色枉然。
  这是...怎么回事?...
  徐闯一时间无法思考,怔愣地望向对面,试图将眼前的人跟照片上的轮廓分隔开来。
  可无论他再怎么迟钝,也分辨得出,照片上的人分明就是霁雨晨和陈施然,可他们不是兄弟吗?为什么会这样?
  ...
  徐闯隐约听到自己的血液鼓动,回荡在耳边,声音越来越大。时间在这一刻犹如凝固了般,将他困在这方寸之地。
  徐闯剧烈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不是兄弟吗?!”
  陈施然道,“他托我转告你,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望你好自为之。”
  男人尽告知义务,欲要起身离席。徐闯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着急道,“等等,你把话说清楚,九儿他不会那么说!”
  他一时找不到辩驳的理由,只能急切地重复,“他不可能这么说...你让我见他一面...一定有其他原因...”
  或许是徐闯的心慌意乱令人满意,陈施然突然有了兴趣,回到座位上,意愿多说几句。
  他的语气满怀劝慰,带着一丝惋惜,“晨晨就是这样,容易被外面的花花世界吸引,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已经说过他了。他知道错了。”
  他的说辞仿佛在为霁雨晨道歉,也算作解释。徐闯不可置信地摇头,又听人补充,“或许在其他方面,我们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吗?也算是我和晨晨给你的一点补偿。”
  补偿...又是补偿...
  徐闯想到在医院的时候陈施然也说过几乎同样的话,用于交换他和霁雨晨之间仅有的连结纽带。他回想自己在这段关系中没有任何失去,反而收获得更多——他第一次谈恋爱,知道了原来爱一个人、能和他朝夕相处,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徐闯也知道很多事不可能,水中望月远比想要伸手够到月亮容易得多,可九儿那么好,叫人舍不得放手。
  男人起身系上西装纽扣,走到房间门口准备离开。
  徐闯追上去,“陈先生!能不能让我再见一面九儿,就一面!”
  他回过神来纠正,“霁雨晨...我能不能再见他一面...”
  陈施然回过头来,镜片后的双眸映着数不清的冷漠。他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在秘书的护送下上车,车尾灯消失在雨幕中,算作对所闻请求的拒绝。
  秘书回到茶室,向徐闯露出职业性的微笑,“徐先生,劳烦借一步说话。”
  -
  密闭空间内阴暗潮湿,空气浓稠犹如化不开的墨。徐闯感觉身陷沼泽,沉重水汽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看到霁雨晨在哭,趴在暖金色的大床上呜呜咽咽。他的身上遍布红痕,冷白色的皮肤将那痕迹映衬得艳丽无比。徐闯想要伸手抱抱他,眼前之人却犹如透明一般,穿过自己的手臂、指间,全无一丝踪迹可循。
  他心头一慌,迈步向前追去,可无论他走得多快,两人的距离却丝毫不见缩短,反而越来越远。徐闯终于忍不住跑起来,霁雨晨却始终像那悬在天边的弯月,漂浮在自己的视野尽头,遥不可及。
  “九儿!”
  他嘶声大喊,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来。他半撑着胳膊趴在枕头上,软被从肩头滑落,露出细嫩如雪的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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