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穿书女主的女儿 第132节

  然后呢?
  然后龙炎死了。
  “我没骗你吧,小爷身上的确是有龙血的。”红衣少年仰面躺在血泊中看着尘无心,捂着自己腹部的伤口哈哈大笑,“来吧,动手吧。再等下去,我就会因为龙血的反噬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怪物,反正输给你这么多次,死在别人手里也不安心,更何况只有你才能杀得死我。”
  尘无心站在他面前,安安静静地站着。
  “动手啊!”少年的半张脸已经开始生长鳞片,他的眸子变得血红,一张嘴就会咳出一口又一口鲜血,“尘无心,你在犹豫什么?”
  然后呢?
  然后麒麟也死了。
  它奄奄一息地趴在尘无心的身边,血蔓延之处,枯木逢春。它抬起头蹭了蹭尘无心的手,终于开口,说了它这辈子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
  “不痛、不痛。”
  它还是幼兽时,撞到脑袋,小小的尘无心就会这么安慰他。
  后来尘无心长大了,他渐渐寡言,但麒麟还是知道,在想要安慰别人的时候就改说这句话。
  接下来呢?
  易酒死前没有喝酒,但他在出征前还念叨着山下的那壶长生醉,念叨着念叨着,他忽然就正襟危坐,看着尘无心的眼睛说:“我自请赴死。”
  然后易酒的头颅被高高挂在邪物大军的旗帜之上,他的血肉被魔物分食,他的心脏被车马碾碎。
  最后呢?
  最后琴女也离开了。
  她对尘无心说:“封印我吧,我会和千千万万只噬梦魔一起沉睡,只有这样,才能救仙域于苦海。我知道的,你有这样的能力,只有你能做到。”
  “易酒死后,我知道了一切。”尘无心看着她的眼睛,“必须让我亲手杀掉龙炎,是因为龙血可以淬炼我的剑;麒麟赴死不仅仅是为了救仙域,而是它必须把内丹留给我抵御天劫;易酒不是非死不可,而是为了庇护重伤而被封印灵力的我。那么你呢?”
  “没有人逼我们做选择的,尘无心,我们这么做,是因为你是我们仙域唯一一把能够创造奇迹的刀。”琴女说。
  “你会面对许许多多的死亡,多到总有一天,你会忘记所有的伤痛。”
  “那我呢?”
  尘无心声音沙哑:“有谁能杀死我的灵魂呢。”
  大概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人在意尘无心想要成为什么,他们给了他一个仙尊的称谓,所以他一定要成为仙尊。他们给了他一个无心的名字,所以他一定要学会薄情。
  如果尘无心是个彻彻底底的恶人就好了,他应该发疯,然后不去看仙域变成什么样的血海深渊,甩下这堆烂摊子去自在逍遥。
  但他不是。
  无所不能的少年,偏偏拥有一颗最纯粹的剑心。
  南遥想起南遇晴对自己说:“你尘无心叔叔一开始很凶的,他把自己关在好高好高的一个高塔里,关了自己几百年,谁对他说话他都冷冰冰的,而且对谁都是一张臭脸,整个人看上去冷淡得很。”
  “但他演技真是太烂啦,他不是生性冷漠。”南遇晴语气突然轻了下来,“他只是太害怕失去。”
  南遥从回忆中醒来,她收好谢悼的刀。
  她穿过郁郁葱葱的大树,走下长长的石梯,跟着千万根牵魂线,朝着尘无心所在的方向走去。
  她看见了尘无心。
  他坐在那儿。
  尘无心的名字不会在封神榜上提名,但他却是南遥所见过的,最配被称之为神明的人。
  尘无心似乎觉察到了南遥的气息,他抬起眼睫,定定地看了南遥好一会儿,忽然问:“你是谁?”
  南遥穿过屏障,乖乖地坐在尘无心面前,看着他的眼睛。
  尘无心垂下眼,目光扫过什么,突然笑着喊道:“遥遥?”
  这一声带着些试探的呼喊,让南遥的眼泪决堤。
  他为什么会记得自己呢?
  南遥垂下眼,忽然捕捉到尘无心手臂上密密麻麻的血纹,那是一行一行的小字,上面写满了南遥的名字。
  南遥喜欢穿着紫色的衣服,她的额间有一枚花钿。
  她喜欢吃甜食,但不喜欢吃芝麻馅的汤圆。
  ……
  不要忘记她,她会哭鼻子。
  南遥伸出手,握住尘无心的手,她的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着,眼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忽然,她感觉到尘无心温柔地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愧疚:“抱歉,我不太记得了。”
  “没关系的。”南遥抬起头,努力撑起一个微笑,“我会一个字一个字告诉你的。”
  第091章 你娘来咯。
  冥王蹲在谢悼的尸体前, 懒洋洋地托着腮,用食指戳了戳他破破烂烂的脸,惊呼了声:“喔, 烂成这样了居然还能有人形?”
  但他很快发现不对劲。
  谢悼身体看上去已经千疮百孔,但却始终存在着一股微弱而又充满韧性的力量,衔接起他每一块皮肉、每一寸筋脉,将他的身体重新聚集在一起。
  在他身体的每一处裂缝中, 都流淌着一股不属于他、但却意外和他契合的血液与神魂。
  冥王非常熟悉这股力量,他试探性地伸出手, 握住谢悼的手腕,感受着这股力量在自己掌心涌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冥王忽然低头笑了声,似乎是释然了什么,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脸上那面红白相间的鬼面面具,喃喃开口:“你早就预见了吗?”
  他像是在和一个相隔很远很远的人对话, 一个永远不可能有回应的人对话。所以在问出这句话后, 冥王也自觉可笑,他低笑了声, 站起身,将谢悼的尸身与陷入短暂沉睡的神魂凝聚成一个小光球,接着将这团光球送向妖域。
  做完这一切的冥王朝着妖域的方向深深凝望许久, 又回头看了看身后属于仙域的、郁郁葱葱的仙山。他将脸上的面具扣紧,背起手, 像个悠哉悠哉的街溜子, 哼着一首小调朝山下走去:“我本人间浮云客,提剑走山河,却见山间一花色……”
  迎面走来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红衣,手上牵着一根困兽绳,绳索另一端套在一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魔虎脖子上。
  她不耐烦地数落着魔虎:“再被我发现你偷人家母鹿的崽子,我高低拔掉你两颗牙。”
  女人同冥王擦肩。
  冥王忽然似有感应一般停下脚步,女人似乎也想起什么,她顿步回头:“喂。”
  冥王转头看她。
  “你跑调了。”女人毫不留情地拆他台,随后一个潇洒的转身,另一只手揪着在地上耍赖不走的老虎耳朵,粗暴地将人家这只千年的魔虎往山上拽。
  冥王下意识开口:“你听过这首歌?”
  “你别和我搭讪啊。”女人头也不回,举起手挥了挥,“我有心上人了。”
  女人慢悠悠地上了山,冥王却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许久。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他才缓缓收回视线,朝前走去。
  但没走几步,他忽地低低笑了起来,笑得弯下了腰,他伸出手按住面具,面具后那双异色瞳孔,看上去寂寞而又难过。
  “原来我还是没学会这首歌啊,对吗?哥哥。”
  *
  南遥握住尘无心的手。
  尘无心的手冰冰凉凉的,但却和记忆中一般宽厚有利。他总会在自己闯祸的,惹得母亲大发雷霆的时候替自己顶下罪名,会在自己因为被罚站的时候偷摸塞给自己一颗糖。
  南遥来仙域小住的时候,仙人们总会搬出条条框框的规矩,指责她不合礼仪,这个时候尘无心总会拉偏架,然后悄咪咪给训斥她的仙人们变出一条猪尾巴,逗得她捧腹大笑。
  他明明是所有人中最聪慧的一个,但南遥所有的小伎俩里,上当受骗最多的永远是他。
  他分明有一颗温暖的心脏。
  南遥解开自己脖子上的牵魂线,用手握住线的这端,将自己的灵力输了进去。
  尘无心将自己灵力分成千万份,通过一根根牵魂线分给仙域千千万万子民,成为他们可以抵御一切的盾牌。
  所以即使南遥还给他的这点,也与泥牛入海无疑。
  再强大一点就好了。
  南遥这么想。
  如果她身来也是无所不能的大魔头就好了,这样的话就可以留住很多人,留住谢悼,将天界捅个窟窿要他们都哭着鼻子和自己的叔叔磕几个响头。
  但她不是。
  尘无心似乎感觉到了她的难过,他的神魂即将陷入深深的沉睡,但他还是用尽力气回握住南遥的手。
  一声清脆的声响,尘无心折断了自己的小拇指。
  南遥一怔。
  “遥遥,我现在感觉不到疼。”尘无心好似是知道她担心什么,先一步笑着开口宽慰,“我可能会睡很久,但我把我的一部分神魂放在这里了。我向你保证,等我醒过来,我一定会去找你。”
  尘无心缓缓闭上眼:“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不。
  不要。
  南遥看着尘无心闭上眼睛,在那一瞬间,好像又看见了谢悼碎在自己怀中的场景。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力握住牵魂线的这一端,试图用自己那么一点点微弱的力量,进行最后的挽留。
  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尘无心的身体覆上一层薄薄的冰霜。
  而就在这时,冰霜忽然停止了蔓延。
  星星点点的光顺着千万条牵魂线蔓延至尘无心的身体内,虽然每一粒都是渺小的,但却带着炽热的温度,让如同冰封般的大殿内变得重新温暖了起来。
  南遥听见脚步声。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还是能感受到的,这是仙尊大人的力量。”南宫夜站在她的身后,他卸下手腕上的牵魂线握在手心,“在离开梦境的时候,我们从琴女残存的力量里看到了许多东西,但其实没有那些也无所谓,因为仙域的人一直都知道,我们被仙尊庇佑着。”
  “仙尊为我们做了很多吧。”北冥花走下台阶,看着双目紧闭的尘无心许久,又将视线移到南遥脸上,“其实我小时候有一只仙宠,但它在我上山玩的时候为了救我被毒蟒咬死了,于是我整天整天坐在院子里,想要再见到它活过来。然后有一天我真的看到了它的灵魂,听见它好好地对我道别。虽然我没对任何人说,但我知道是仙尊做的。”
  “所以,其实仙域人从来不信奉神明,也从来不羡慕任何神明的信徒。”北冥花说,“因为我们一直在被世上最温柔的神注视着。”
  南遥转过头,看着紧闭双眼的尘无心。
  看吧。
  尘无心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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