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未来男友的马甲种田 第97节
这才是徐寿真正想说的内容。
闻宏毕竟不傻,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来正常,徐寿都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不可能还没意识到事情的重点。
见闻宏恍然大悟中还隐隐透露出一种紧张的情绪,徐寿扭头左右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确定没人注意着他们这边后,才开口道:“你知道咱们东山州的杜仲树是哪来的吗?”
闻宏当然清楚,凡是去年在林场附近做事的人,谁不清楚前年东山州暴雨遭灾之后,为了安顿灾民,官府和朝廷出资开辟杜仲林场,那些树苗就是从秦岭、梁州一代运来的。
他们家虽然手水患的影响不严重,也没有参与到那场以工代赈的洪流中,但当时那浩浩荡荡的气势,闻宏可是记忆犹新。
哪怕过去了两年,中间发生了这么多足以改变许多人命运的大事件,但当时的场景仍然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既然你清楚咱们林场的树是从哪来的,那你肯定清楚,梁州和其他地方,肯定是不缺杜仲树。”
“那你说,怎么就咱们东山州建成了杜仲胶厂,现在世上所有的杜仲胶都是源自咱们东山州呢?”
闻宏刚要回答,当然是只有咱们知道如何从那杜仲叶中提炼出杜仲胶咯,就被徐寿摆手打断了话头。
“那些地方空守着无数杜仲树,每年枯黄的杜仲树叶不要钱似的往地上飘,他们想要用上杜仲胶制成的物件,却只能从咱们东山州进。你要是那些地方的官儿,你急不急,气不气?”
闻宏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那杜仲树叶在对方眼里是沤肥做养料都不够格的无用之物,但到了他们东山州就能变成叮叮当当放进口袋里的铜钱,不管是换了谁都得急死。
他作为林场的其中一员,自然是感觉与有荣焉,但换个角度想想,梁州、秦岭那些地方的人眼红心热,原本也是没有错的。
“咱们东山州有杜仲林场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关大人这两年又是组织人修了水泥路,又是建了堤坝和水渠,之后还要开垦荒田,这些钱哪来的?不都是因为有林场的收益在。”
“这是自然。”闻宏点了点头,心里好不容易理清楚的思绪又乱成了一团。
按徐寿最开始话里的意思,他们现有的杜仲胶厂区,产量没法满足市面上对于杜仲胶的需要。这应该是要扩大产量的。
后来徐寿又提到了他们东山州林场里面树木的来源,原本闻宏以为徐寿的意思是,要防着这些地方的人对杜仲林场下手,图谋不轨。但现在听来,似乎又不是这方面的意思。
闻宏有些抓狂地扯了扯自己的耳朵,“徐三郎,你就和我直说吧。”你卖的这些关子他是真的听不懂啊。
到这儿,刚刚还一副要拉着他促膝长谈的徐寿却突然变脸似的,又什么都不肯说了,手里转着一柄陶制的调羹,一脸高深莫测地晃了晃脑袋:“闻家大郎啊,我言尽于此,剩下的就要你自己琢磨咯。”
他起身准备离开,可能是怕自己这个谜语人当得太拉仇恨,闻宏会忍不住暗地里套他麻袋,临走前又转身补充了一句:“实在想不明白也没关系,过一段时间就都清楚了。”
闻宏现在满脑子都是徐寿饭桌上说的那些话,还真没注意找徐寿这个谜语人的茬,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思考着那几句话,拐弯的时候甚至差点撞上路上径直往前跑的人力车。
回到住处,闻宏又茶不思饭不想地琢磨了好几天,连他弟弟闻材都忍不住担心他是不是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终于在第三天隐约明白了徐寿的话外之音。
首先,他们东山州包揽下全国的杜仲胶生意显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而那些原本就生长着杜仲树的地方,这两年却只能眼巴巴看着东山州发展杜仲胶,心里羡慕,却苦于没有技术。
而徐寿在最后又说了那么一大堆开办杜仲厂的好处。显而易见,结果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除了他们东山州,其他地方可能也要开始创办杜仲胶厂了。
而这和他们最近日程安排的异常又有什么联系闻宏现在还不清楚。懂杜仲胶提炼技术的,明面上看是厂里的那些工匠,但工匠背后站着的,其实是选择培养他们这些人的谢郎。
闻宏估摸着,这些事情都是牵扯到好几个州甚至是府的大事。和他小时候所熟知的那种,几个村抢占一道灌溉的水渠的小事可完全是差了好几个级别的东西。
他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接触过最大的人物就是给他们县的县令家修房梁的时候。
也就是最近这几个月,才因为在木匠坊学习,托谢虞琛的安排,接触到他从前一辈子都不可能接触到的人物。
比如他们东山州的刺史,关泰初关大人,就是因为谢郎曾经带关大人参观杜仲胶厂的时候,当时正轮到他所在的那个小组在厂房里学习。
谢虞琛把他叫到身旁,让他给关泰初和另外几位大人讲解一下冲洗池和煮胶的原理。闻宏强忍着心中的畏惧,给几位大人讲解了一遍这几项流程是如何操作,目的是什么云云。
哪怕关泰初等人甚至都不曾记住他的名字,但对于他这种普通人来说,这都算得上是祖坟上冒青烟的际遇。
要这么说的话,他的际遇应该是在考核的那天,把自己和弟弟合作完成的播种机交到谢虞琛手里,看到对方赞许地点了点头时,就已经发生了。
而且如果说刺史关大人是他从前接触都接触不到的大人物,那么关大人都要敬重几分的谢郎,岂不是比关大人还要高几阶的人物?
那他们整个木匠坊的人,别说是和谢郎说话,他们甚至还听过谢郎给他们讲得好几节课程呢!别说是名字,就连他们各自擅长什么,谢郎都一清二楚。
比如闻宏的数学不太好,计算复杂的数字的时候,总要多演算几遍,他弟弟闻材数学比他好,但是空间想象能力不如他,谢郎经常感慨说,他们兄弟二人要是能互相学习一下对方的优点就好了。
这么一看,曾经在他们东山州一州之长的刺史大人面前说过几句话,好像也不算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了。
但在其他人眼中,不管谢虞琛平日里怎么对待他们,与他们和善地说话也好,教导他们知识也罢。
出了这间木匠坊,或者出了杜仲林场,他们的身份依然是入不了眼的木匠、臭锯木头的,士农工商中排在最末流的匠籍百工。
“牵扯到好几个州甚至是府”的大事轮不到他操心,他也打听不到和这些事情相关的消息,但从他的观察和判断,再结合徐寿在饭桌上语焉不详地说的那些话后,闻宏不难猜出,最近发生在他们身上的各种变化,绝对跟别的地方开办杜仲胶厂离不开关系。
但若是需要熟悉杜仲胶生产流程的人,为何不选择在厂房工作了将近一年的工匠,而是要他们在短暂的时间里尽可能地去熟悉杜仲胶的生产呢?
闻宏暂时还想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刚确定,这必定是一个绝无仅有的、许多人几辈子都等不到的,能够改变他们命运的机会。
不管怎样,他都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果然,在他们把杜仲胶生产的各个流程的技术都掌握得差不多,基本上只要把他们安排到某个岗位后,他们立马便能投入生产的时候,闻宏终于等来了他期待已久的讯息——
谢郎托徐寿来旁敲侧击地询问,他们是否愿意有跟自己一起离开东山州的打算。
他们算是谢虞琛亲手培养出来的人,只要走出去,身上就打上了属于谢虞琛的符号。谢虞琛不离开的时候,以对方在东山州的名望,他们之后怎么看都是一片坦途。
但谢虞琛不可能长久地待在东山州,他终究是要离开的。等谢虞琛离开之后,他们这些人如果有谢虞琛的安排,未来的道路即使不能说是一片坦荡,但也肯定是顺顺遂遂的。
但若是没有谢郎的荫蔽呢?他们这些人还能在东山州立稳脚跟吗?
如果在从前他们会豪不怀疑,以谢郎的为人,在离开前绝对会替他们安顿好之后的路。
但现在谢郎主动派人问询他们要不要跟自己走,如果他们今天拒绝了谢郎,谢郎还会像从前那样对待他们吗?还会替他们安顿将来吗?
他们承了谢郎巨大的恩情,现在本是应该回报的时候,他们这些人不仅不想着回报谢郎,反而自私自利地谋算起自己的后路来。
这倒不能全然算作是白眼狼的行径,毕竟他们不止有自己,还有爷娘妻儿要考虑,有家人要照料。东山州是他们祖祖辈辈就生活的地方,不管不顾地离开谈何容易?
但他们也清楚到底选择哪条路是最有利的,如果不跟着谢郎一起走,经历了那几个月虽然辛苦,但众人却没有一个愿意离开的踏实学习之后,他们真的还能毫无保留地重新回到原本属于木匠的生活中去吗?
闻宏心里自然是没有众人那么多的顾虑的,他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
他得走,他得抓住这一他人生中绝不会出现第二次的机会。即使对于未来是什么样子,他现在仍丝毫未知。
有了前几天那场机会是闻材一人在叨叨的对话的铺垫,闻材现在对于徐寿私底下的询问倒没有那么意外。
他心里清楚他哥哥闻宏是下定决心一定会跟着谢虞琛离开的,但属于他自己的抉择,他现在还敲定不下来。
闻宏是他的兄长,除了一个夭折的小弟以外,他爷娘只有他两个孩子。他阿耶早年间操劳留下了病根,身体不太好,在闻材七八岁时就撒手人寰。所以大他六岁的闻宏从小就在闻材心里充任着“父亲”的角色。
闻材小时候调皮跟同村的人打架,是闻宏拿着礼物拉着他去对方家里赔礼道歉。
后来他长大了一些,也是闻宏手把手教他做木匠活儿的手艺,让他有了一项谋生的本事。
再往后他到了娶亲的年纪,也是他哥托人给他牵线,给他结了一门亲事。
之后他们一起去城里做工,一起被选中进了东山州。闻材回想自己这二十多年,好像自他学会走路之后,就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哥闻宏的屁股后面。
他哥在前面替他把该踩的坑踩了,给他遮风挡雨,他好像只要跟在哥哥后面,做个小尾巴,就能无忧无虑地生活着。
几番犹豫之后,闻材的心逐渐踏实地落了下来:“我想好了,不管阿兄你去哪,我都跟你走。”
反正他已经跟在他哥身后走了这么些年了,继续跟下去又会怎么样呢?况且他哥不在的家,那还能被称作是家吗?
他哥已经给在他前面给他挡了这么多年的风雨,也该换他来保护兄长,保护家人了。
闻宏抬眼注视着已经长得比他高半头的弟弟,沉默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切的语言都蕴藏在这个做过无数次的动作中,通过闻宏的双手传递到了对方的心中。
“既然咱们确定要跟着谢郎走,就要快点开始做准备了。娘和嫂子那边肯定得先知会一声,咱们干活的工具也得看哪些要带,带不上得就得处理掉。”
闻材自顾自地开始絮叨了半天,然后又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道:“不知道谢郎打算去哪里,会不会给咱们安排住处?”
闻宏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后才回答道:“去哪里嘛……咱现在也不知道,但我估计应该就是种杜仲树的那几个地方罢。”
“至于住处,按照谢郎之前的行事风格,肯定是会给咱们安排的。咱们现在住的地方不就是谢郎给安排的?”
“这倒是。”闻材赞同地点了点头,“就是不知道这次离开东山州,是要咱们去干什么。之后是一直待在那个地方呢?还是过几年就让咱们回来呢?”
这回闻宏也回答不上来了,他摇了摇头,安抚道:“你先别着急。就这两天,谢郎肯定会告诉咱们的。”
第105章
谢虞琛让木匠坊的这些工匠们抓紧这最后的时间尽可能多的学习杜仲胶提炼的技术当然是有原因的。
关泰初曾经和他提过一嘴, 梁州、峡州一带,也就是杜仲树的产地,都曾经上书朝廷, 请求开办杜仲胶厂。
就像之前的水泥作坊一样, 虽说水泥作坊名义上归朝廷管辖, 但到底不如盐、铁这类能动摇国家根基的资源把控得紧,当地的官府多少能从中捞些好处。
这些请求开办杜仲胶厂的奏折递到朝廷后, 不知道为何就没了音讯, 就连关泰初听到些零散的消息,都已经是过了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谢虞琛不用想都知道这肯定是乌菏的手笔。
别人可能不知道这杜仲胶的来源,但乌菏是亲自同意了开辟杜仲林,又亲眼见证过杜仲胶是怎么被生产出来的。
他知道这东西既不是天赐,也不是神降, 更不是某个人灵光一现的产物。杜仲林场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是谢虞琛多少付出了多少时间和精力, 失败了数次, 顶着巨大的压力才完成的。
正是因为他清楚谢虞琛付出了多少,所以才会默不作声地拦下那些雪花似的上书祈求的奏折。在谢虞琛发自内心地同意之前, 乌菏不会允许任何人去逼迫对方,不管是用什么样的手段。
谢虞琛倒并没有想一个人霸占杜仲胶的想法。非要说的话,现在的杜仲林场也不是他谢虞琛个人的私产。他只是想尽可能地让自己对这件事更可控一点。
毕竟,做一件正确的好事远比做一件错误的坏事要困难得多。
东山州杜仲胶厂的人手谢虞琛肯定是不能动的。倒不是谢虞琛没办法带走其中的几个人,只是这到底不合规矩, 谢虞琛不想乱来。
他要是直接带走东山州现有的工匠,就是开了一个极坏了头, 其他人有样学样,凡是瞄准着杜仲胶的人, 岂不是都能拿随意地从东山州挖人,反正这件事早有榜样。
为了尽可能避免这种事情发生,杜仲胶厂现有的人他是肯定不会动的。如果不是他还没来得及把自己能教的东西都塞给实验室里的那些个小吏,林场的那个实验室谢虞琛甚至都不太想动。
数来数去,谢最方便谢虞琛带走的人大概就是木匠坊的那些人了。
一来他们都是经过谢虞琛选拔了一轮的人,起码在各方面的水平上都基本能满足谢虞琛的要求。二来这些人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学习和锻炼,能力和水平早不可和从前同日而语。
但在其他人眼里,他们不过是几个技艺还算不错的木匠而已,并不会把注意力放太多在这些人身上。
不过说是这么说,如果这些人自己不愿意跟他走的话……
谢虞琛虽然确实是有许多让他们心甘情愿跟自己离开的办法,但按照他的性格,他应该还是会放这些人自己去决定。
哪怕到最后对方还是想要留下来,留在东山州,谢虞琛估计也只会嘱咐几句身边的人,让他们给对方安顿个适合的位置。
但出乎谢虞琛意料的是,这七八个在木匠坊学习了几个月的年轻人们,虽然接受到徐寿的暗示后都或多或少地犹豫了几天,但最后还是给了徐寿一个肯定的答复——
他们都愿意和谢虞琛一起离开,哪怕不知道前途是否光明,他们未来又会去向何地。
听到徐寿汇报的消息后,饶是已经谋算好一切的谢虞琛,也忍不住惊讶地扬了扬眉毛,“他们竟然都愿意和我走吗?”
徐寿笑着点了点头,“当然,都是小人亲口确认过的。”
“你没有威胁他们,或者是用什么别的手段吧?”谢虞琛忍不住确认了一遍。
“怎么可能?”徐寿连连摇头,“小人怎么敢这么违背谢郎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