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这人说话还蛮舒心,虽也不跪朕,但起说话客客气气。
  姬宫昀憋着的火气悄然散了一半,她抬起头仔细瞧了瞧这江湖人的模样,虽带着面纱,可也身长玉立,举止不似边迤那样粗俗,倒像是世家教养出的。
  “朕只想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姬宫昀忽然咳嗽了一声,看着林承烨的眼睛说道。
  “一天,一个时辰,一柱香,甚至,只有一句话的时间。朕只想问,为什么南齐与北燕十万将士全部死尽,她又是被谁伤成这样。”
  “好。”
  林承烨应道,捏了捏鼻梁。
  忽然,姬宫昀不动声色地向着承烨的方向挪了几步,问道。
  “你叫什么。”
  “草民命唤阿烨。”
  林承烨随手拢了拢袖子。
  “多大了?看样子与朕差不多。”姬宫昀接着又问。
  “十七。”
  “唔,只比朕长一岁,不错,不错。你出身江湖哪门哪派?有没有考虑要考取功名?我南齐内乱刚平,正是用人之际,若你……”
  姬宫昀直接挪到了林承烨身边,两人肩并肩,袖子打袖子。
  “谢陛下厚爱。但草民诠才末学,从未想过入仕。南齐贤能之士众多,想必不缺草民一人。”
  林承烨有点头疼,她面对南齐皇帝心情本就颇为复杂,本不想过多交谈。
  “朕倒是很喜欢你,不然……”姬宫昀不依不饶,继续道。
  “今日能见陛下一面草民已心满意足,不过草民确实生性散漫,向往江湖自由,不愿困于案牍之间。”林承烨又随口捻了个谎。
  “可……”姬宫昀还想说什么,边迤严肃的声音却忽然传来,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伤得太重了,最多……”
  边迤神情微动,不着痕迹地抬眼看了一林承烨,才继续道。
  “……我最多能让她清醒一柱香的时间。接下来都出去吧,我救人的时候没什么好看的。”
  ……
  等边迤从太后的寝宫走出来时月亮已经高悬,她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给姬宫昀,难掩神色中的疲惫。
  “三十天后她会醒。这三十天内按照我写得,日日浸药浴,行针一次,如何做我都写了,拿给你们那吃白饭的太医院,他们能看懂。”
  “当真只能一柱香?”
  姬宫昀接过,却目光灼灼地看着边迤。
  “……当真。”
  边迤微微侧目,拽住身边林承烨的袖子。她难以再待一秒,也不管什么规矩,竟是直接带着林承烨用轻功翻出墙去。
  竟像是落荒而逃。
  楚无定摸摸胡子,眯着眼睛看两人离开的方向,缓缓道。
  “那个阿烨……很有意思。边迤说的应当是真的,能让宓将军开口也已经足够了。”
  “可只是边迤的一堂之言!不是说我不信任她……”
  姬宫昀不耐烦地转了一圈。
  “但她医术高明,做点手脚轻而易举。就算我们……”
  “若是真的能救而不救,那恐怕此时最难受的是她自己。”
  楚无定叹了口气,摇摇头。
  “如果是那个阿烨的注意,我也很难想象她为什么答应。她毕竟……是青鸾药谷出身。”
  楚无定喃喃自语道。
  “太久了,我记不清了……怎么说来着……”
  “济世为先,金银为末。乞儿与王侯同榻。苍生哭之我责,苍生笑之我愿。手中青囊,只医伤病。江湖路险,生死由天。若负师门,天地共诛。”
  ……
  林承烨与边迤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一路无话,各怀心事地回到客栈。
  天色已沉,边迤自回来后便坐在窗边发呆,不知道想什么。林承烨简单休憩了一会儿,起床叫了些简单的吃食。
  “你吃吗?”林承烨坐在桌前轻轻喊了一声。
  “啊,不太饿。”
  边迤梦如初醒,摇了摇头。依旧窝在窗边没有动弹。
  “过来坐着吧,今天天儿不好,月亮不亮,星星也不多。”
  勺子轻轻撞了撞碗壁,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林承烨面色如常。边迤像魂儿一样飘过来坐下,却不动筷。
  “宓梵当真是没救了吗?”
  忽然,林承烨问道。
  “啊?不,命是可以保住的。但可能要卧床一辈子,双腿肯定是废了。”
  边迤没想到她会直接问,有些诧异。
  “……在宓梵说出那件事以后她便没用了,这毕竟是南齐将军,杀了我,也杀了我哥,不知道多少卫莱军死在她的枪下。”
  林承烨看着边迤,像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淡淡道。
  “我不想让她活着。”
  第31章
  南齐雨多,自出宫后的几天更是落雨如瀑,老天恨不得把自己眼睛哭瞎。
  大概是见宓梵时动了气,林承烨自那一晚坦诚后忽然一病不起,多日来缠绵病榻,高热不断。
  边迤本那一晚还有些懵懂,这下本还有些过不去的心结也顾不上了,一颗心悬到嗓子眼。房间里成日里都是各种药煎煮后的苦味涩味,熏香都省了。
  平时十天半个月都当做装饰的了尘剑在这几日倒是出鞘的格外勤,边迤在林承烨昏睡时常坐在窗边发呆,手中银丝凝成薄如蝉翼的刀刃又散开,窗外的大雨将了尘剑洗刷了一遍又一遍。
  “紧张?”
  林承烨午时小憩了一会儿,醒来就看到这幅场景。她等待意识回拢后,问道。
  “嗯……你看出来了?”
  边迤不好意思地笑笑,捏了捏自己耳垂。
  “我都不记得上次担心打不过别人是什么时候了,倒是新鲜。可能还是在青鸾药谷与大师姐对练,我那时候只有五六岁,连逼师姐动一步都难。师傅从来严苛,每次都要看着我耗尽最后一分力气,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这天机九重阵有这么大威力?”
  林承烨懒得穿衣收拾,直接赤着脚拉过一张椅子坐在边迤身侧。熟练地端起桌上刚好适口的药灌下,又从边迤的衣服袖子里扒拉掏出一块糖。
  “我不清楚,那九重阵自创造以来可从未开启过。神枢天机门一直声称其能够比肩半仙。”
  一提这事儿边迤更加头痛,她焦躁地倒腾了一下交叠双腿。
  “我觉得不至于,但肯定也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你与楚无定的交手可并未落下风。”
  林承烨随口问道。
  “他至多用了一成功力,不算数。还有就是年纪大了以后,我极少跟人动手,更别提闯阵了,更是一窃不通。”
  边迤愈发苦闷,连了尘剑也散成银线,在窗外有气无力地被风吹跑。
  “四绸老者曾提到当初玉林城被毁一事。武林人谈起秦若榴与人交手的五天五夜,那个形容可都够得上天地之为色变,天地异象几个字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能与秦若榴打到这个地步,只能也是半仙了吧。林承烨手指在膝头点了点。
  “啊,也许吧。我……我也没见过。”
  边迤眼神闪了一下。
  “放宽心,这个阵闯与不闯,过与不过,生骨双头蛇都难拿。”
  林承烨站起身倚在窗边,面色还有些苍白,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任由潮湿的风吹起散在脸上的长发,若有所思道。
  “关门主……恐怕心动于你能够圆她未曾堪破九重阵秘密的遗憾,却又觉得抵不上世上唯二的神物生骨双头蛇。”
  忽然林承烨话锋一转,轻轻笑了一下。
  “所以不用太紧张,我从未将希望寄托在这上面。”
  “可……你才十七岁,总不能就这样缠绵病榻一辈子,偷我也得偷出来。”
  边迤只觉得这小孩儿在安慰她,再一想到这几日林承烨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扁了扁嘴,更伤心了些。
  “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未将希望放在你能闯下神机九重阵上,又没说不打神枢天机门的注意。”
  林承烨眸子忽然露出一股子狡黠。
  “虽然这事儿运气占八成,但也不是不可以。”
  “而且……说不定能让关门主心甘情愿地把生骨双头蛇交出来。”
  边迤举着剑柄,雨水顺着流进,打湿衣袖。她茫然地眨了眨眼,许久才发出一节短促的音节。
  “啊?”
  ……
  好不容易挨到一个好天,已经是七日后。边迤高高兴兴开窗散去屋中霉味儿,迎头就被一只大胖鸽子一爪子踩在脸上。
  林承烨赶紧抓起把粟米往外一扬,又拿下绑在鸽子腿上的纸片,这次其双腿上各有一封。
  左腿上绑着纸片放在皮质有刀剑纹样的纸筒中,林承烨抽开一看。
  “九辰城城东五十外,神枢天机门有请林少侠,边神医二位上门一叙。
  左挽松风绕玉扃,三回鹤影入云屏。右循石窦听泉语,两袖烟霞锁自灵。
  神枢天机门门主关晓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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