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桓恂:“这是我幼时独自猎杀的狼王。”
他说:“此物为它的牙齿,一直跟着我。人们常说,狼王之牙可驱邪避凶,护佑平安。”
他拉过她的手,将狼牙放在她掌心。
手中的物件带着属于他的温度,沉甸甸的,承载着他不曾言说的过往。
“我将它送给你。”他看着她,目光深邃如夜:“愿我们萋萋岁岁平安,再无忧虑。”
随着他的尾音落下,羽涅眸光一动,握紧掌心的狼牙。
坚硬的触感与她心中的柔软撞了个满怀。
爆竹声依旧喧闹,而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只余下他们彼此无声交汇的目光,和一份比任何誓言都更郑重的祈愿。
她靠进他的怀里。
他们都坚信,无论是这一刻,还是以后,他们都会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绝不更改。
*
初春的风裹挟着硝烟与花香,掠过焦黑的城垣。
坐在马上的羽涅望着路边悄然绽放的野花。这场战事,从深冬延续到如今山花再开时,已过了太久。
南殷失利,萧道遵仍然下令让全体南殷士兵抵抗。
可对于北邺后方越来越成熟的火药炼制,他们只会溃败得更快,他们坚持了三个月,从深冬坚持到了这花已盛开的时节,结果远远不如人意。
此时北邺的大军已经到了上京百里外的地方。用不了多久,北邺就要发起最后的冲击。
进了城,跟之前一样,他们住进了官府办公的地方。
安顿好后,正赶上傍晚。翠微已经张罗好了晚饭。
热腾腾的饭菜驱散了连日奔波的疲惫。
席间虽不算丰盛,但在战事频仍的当下,能有一餐安稳的饭食已属不易。
羽涅拨弄着碗里的米粒,吃得很香,饭间问起严岳的情况。
一个月前严岳来信说旧伤复发,咳症加剧,不得不暂离前线静养。
这段时间,桓恂有诸多战事要忙,无暇写信回去。
眼下到了关键时候,她觉得严岳应该会写些甚么过来。
“有。”他替她夹着菜:“今日刚到的军报,义父在江陵将养了一段时日,身体已大致康复。”
“目前他已重返军中,并在信中与我约定,十日之后,三路呼应,同时对上京发起总攻。”
饭桌上的气氛陡然一变,却不是紧张的。
羽涅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十日,这场漫长的战事,终于要迎来最后时刻。
她一时感到轻松,若天下一统能换来和平,自是好事。只是建安那边迟迟没有消息,她不禁担心起统一之后的事。
正想着,门外忽有人进来。她转眸,见孙副将眉宇凝重走入厅内,抱拳行礼。
桓恂夹起一个鸡腿,放入羽涅碗中,径直询问:“孙副将前来所为何事?”
孙副将看了一眼其他人,接着肃然道:“将军,府外有人求见。”
“谁?”桓恂放下筷子。
孙副将不再多言,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呈上。
那是一块厚重的金色令牌,上面刻着代表着南殷皇室身份的徽记与封号。
桓恂接过令牌,待看清上面的字时,蹙起了眉。
察觉到他的神情变化,羽涅跟着去看,“萧成衍”三个字赫然出现在她眼中。
那块沉重的金色令牌在桓恂指尖停留不过一瞬,便被他搁在案几上,发出“叩”的一声响。
他未再看向羽涅,只对孙副将挥了下手:“让他在正厅等我。”
孙副将会意,立刻转身出去引客。
萧成衍这时候递令牌来,羽涅思忖着他的来意。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出现,会是因为何事?
她不解,但是桓恂已明白萧成衍会为何而来。
他跟她说了几句话,让她先在原地等着吃饭,随即起身去了正厅。
凝望着他离开的身影,翠微的声音在羽涅耳边响起:“驸马这是干嘛去了,到底是谁来了娘子?”
谢骋也跟着好奇追问。
他没有让她去,羽涅对萧成衍的来意却十分好奇。
她摇了摇头,紧跟着,她也坐不住,起身往正厅而去。
沉稳的脚步声在正厅外响起,跟着,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来到正厅门外的萧成衍解开系带,脱下身上的披风,递给韩介:“你在外面候着。”
韩介躬身接过披风,望了一眼门内的境况:“殿下真不用我跟着?”
“不用,我一人进去谈就行。”
见他态度坚决,韩介不再说话,退至廊下。
萧成衍跟着孙福将踏入房内。
桓恂没有起身迎接,静静坐着。
望着坐在太师椅上的桓恂,萧成衍神色平静。
桓恂手里捧着本兵书,连眼皮都未完全抬起。
他漫不经心地敲着扶手,声音冷得像冰:“广宁王在这个时候大驾光临,是有何指教?”他语气中的敌意明显。
自萧成衍首次提出“议和”之策,甚至不惜背负“懦夫”骂名以来,他数次试图与北邺方面取得联系,传递讯息,却始终无法见到桓恂。
今晚他冒险穿越双方的缓冲地带,再一次递上令牌,他本不抱希望,但没想到,桓恂会同意相见。
萧成衍不知,桓恂之所以会见他,纯粹是因为被羽涅看见了他递上来的令牌。
要是他不见,以羽涅的性子定会劝和。
索性直接见了,将话说清楚,省得他一直被烦。
面对桓恂的冷语,萧成衍平和。
他站在厅中,身形在烛光下显得有些孤直。
“指教不敢当。”他说:“如今赤甲卫兵锋之盛,成衍哪儿敢指教。”
即便他们曾经相熟,他曾待他如手足,但这时的他们是陌生的,甚至像是从未认识过。
桓恂也不跟他废话,径直问:“萧王不惜在这重要的时候前来,是想投降?”
萧成衍迎着他的目光,说道:“不,不是投降。”
他微微停顿,然后才继续开口:“本王此来,是议和。
”
“哦?”桓恂似是来了兴趣。
萧成衍听他的语气,觉得此事有希望,跟着说出他们的条件。
“我南殷愿以淮水以北十四州,岁贡银数十万两,换将军止戈休战,保我南殷宗庙不坠。”
淮水以北十四州占了南殷近半疆土,岁贡数额更是惊人。
这般割地纳贡,对南殷而言已是伤筋动骨的让步。
桓恂手指在扶手上一叩:“称臣呢?”
果然,逃不开这一环。
萧成衍脊背挺直,他袖中的手紧握着。
沉默在空气中凝固,烛火噼啪一声轻响,打破死寂。
“称臣……”他再次抬起眼直直迎上桓恂,愤愤道:“桓将军,我此来是为保住萧氏血脉,延续南殷国祚。若去帝号,奉正朔,与亡国何异?届时,我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桓恂面容冷峭,声调平淡,字字如刀:“广宁王似乎还没认清现状。败军之将,有何资格谈条件,萧氏在你兄长决意负隅顽抗,决意北伐时,就该想到有今日。”
悲愤冲垮了理智的堤坝,萧成衍被“败军之将”四个字似乎刺激到。
他猛地向前一步,径直喝问:“桓恂!”
“你难道非要赶尽杀绝,将南殷上下屠戮殆尽,将这片土地彻底化为焦土,你才满意?我萧氏已退让至此,你为何就不愿给南殷一条生路?!”
“淮北十三州,岁贡加倍还不够么?!”
外面,羽涅在后窗听着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的音调,心下莫名跟着紧张起来。
她也不知桓恂为何不答应这样的议和条件。
在她看来,为了避免更多耳朵生灵涂炭,他们应该答应的。
屋子里面,桓恂并未因萧成衍的话而动怒,反而松散向后靠入椅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翻涌着不掩饰杀意。
“不够。”他轻吐出这两个字,却带着千钧之力,砸碎了萧成衍最后的希望。
“当初我给你说得还不够清楚么?我要萧道遵死,萧王室也必须灭亡。”
说罢,他微微前倾身体,一字一句,如同宣判:“你问我为何?这就是答案。”
萧成衍的脸色在桓恂那句“萧王室也必须灭亡”中彻底失去血色。
他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承受着千钧重压。
他自知理亏,但只能说出自己来的另一个目的。
“是,我兄长他十恶不赦,他不该当初在徐州,为一己私欲,伙同赵书淮,屠戮赤隼一族,是他罪该万死。”
他眼中满是痛楚与挣扎:“可王室其他人何其无辜,他们对此一无所知,桓恂,算我求你,放过他们。”
“我兄长犯下的罪孽,我来偿,你若非要一条命才能平息怒火,拿我的去,只求你留他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