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话落,她看起来像是能哭出来。
  崔妙常瞅她这副样子,甩了甩袖子别过头,眼角又去看了看她:“你能有何赚钱的法子,一无技艺,二无人脉的,别给我添堵,安安生生在观里呆着。”
  她撅着嘴,眼睛里宛若沁出了泪花。
  觑见这景况,崔妙常只得道:“罢了,你先起来吧。”
  闻讯羽涅一个骨碌,拍了拍袍子上的土站了起来,走至崔妙常面前,拉着她的手臂,嘿嘿一笑:“还是师叔心疼我。”
  见她是装的,崔妙常抬手戳了戳她额头:“一天就是你鬼机灵。”
  “我是师叔养大的嘛。”她手掌捂着被戳疼的地方,揉了揉,言道:“但弟子说的赚钱的事情是真的。”
  崔妙常谓予不信:“如今这世道都说不上安稳,你能有何法子?”
  羽涅一听,顿时眉飞色舞,意满志得的把自己准备用调制孔雀蓝换取酬庸的事情,一字不落的告诉了她。
  崔妙常对她所言之事,以及用来调制孔雀蓝的方法,感到十分悖谬:“你说的草木灰、动物血外加明矾,这些东西搅和在一起,真能调制出那稀有之物?”
  “弟子所说非虚,师叔您就瞧好吧。”她踌躇满志道。
  瞧她这副样子,崔妙常回忆起前年阿悔心下痞满,夜半疼痛难忍,自己给开了药也不见好转。见着这境况的羽涅,脚步飞快从灶房中找出许多鸡蛋壳,用火灼烧后,再溶于水给阿悔饮下。
  一刻钟后,阿悔药到病除,当即不痛了。
  彼时她以为,这小妮子看过经阁中的医书,私下学了点东西。谁知她说自己用的是“化学”学识,并非医术。
  “化学?”那时的她想,这化学是个劳什子玩意儿?
  但由于她有“前科”在前,自己也见识过一点儿。如果任她去做,能助荣大贾家解决燃眉之急,也是好的。
  “罢了,随你折腾。”崔妙常将拂尘插在袖口中:“贫道给了你机会,要是五日之内,你做不出来,趁早收拾给我好好诵读经书,打坐修心。”
  “弟子谨遵师叔教诲。”她反抱拳行礼,俏皮一笑:“定不辜负师叔期许。”
  *
  黎明天际发着青,山后起了雾,灶房炊烟袅袅。
  打扫完前后院子,给经阁除完灰后,羽涅背着双手来了后厨找吃的,她推门进去,柴火气混着白粥的香味扑面而来。
  灵宝观地方是小了些,但她们观里的灶房不算狭窄。挨着门口的空地摆了张柳木制的长桌,桌腿儿掉了漆,统共能容纳下八个人用膳。
  平日里,观主崔妙常坐在上首,刘婶跟他们三个小弟子围着坐两边。
  要去找动物血,羽涅今儿起的格外早,去清扫后院时菜架上的露水还未干涸。
  即便这会儿,日头爷都还在山后头。观中除了在打坐的崔妙常,和在后门外忙活的刘婶,琅羲跟阿悔都在休息,东边厢房里的那两人亦是。
  锅里白粥熬的黏稠软烂,蒸屉上放着鸡蛋跟腌菜。
  没人来,羽涅给自己舀了碗,没拿腌菜只取了鸡蛋,转而坐在桌子旁享用起美食。
  她边吃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上面用毛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化学公式。
  她实在怕自己忘了学的那些知识,偶尔会翻出来看看。
  初高中化学跟大学学的不是一个东西,不是随便背背就能记住,何况她这样的情况,得反复看才行。
  她细细看着那些公式,不忘喝着碗里的粥。
  碗里的粥太烫,她双手捧着碗轻吹着气。垂眸间,一道暗影坐在了她对面,那人自顾自取出茶碗,兀自给自己倒了碗茶。
  羽涅面露惊讶:“校尉大人起的这么早。”
  浅啜了口清甜的茶水,子竞撩起眼皮看她,应道:“小道长也是。”
  在她看来,这不亚于互相吹捧。
  “早起的虫儿有食吃,我当然要早起。”她冲他一笑。
  “可早起的虫子,也容易被鸟吃。”子竞闲闲拨弄着茶盖,不以为然瞥了眼她,视线落在她手边的本子上,敛了敛眸。
  一大早净给人添堵,她咬了咬牙,硬忍住没说。
  俶尔,但见少年伸出长臂,又取了个茶碗,蓄满茶后推向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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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的时候,有些要点想跟各位友友说来着,写完修好又给忘了。[笑哭][笑哭]
  第9章 小仙姑
  这是为自己说了不中听的话,表达歉意呢吧?羽涅自忖着,掀眸时多了抹笑意:“多谢校尉大人。”
  “不必客气。”子竞撑着脑袋,歪头一双眼眸亮如星昼,一笑鹓动鸾飞,疑惑不解地抬了抬下颚:“小道长看的何书?可为《上清大洞真经》。”
  羽涅拿起自己的小本,举给他看:“非也,这是我自己记录要事的要事簿。”
  子竞若有所悟:“我瞧你上面写的,不像篆字,倒像是异族用的。”他假以辞色,倒像是邻家小郎君:“能否供我瞻仰瞻仰?”
  “喏,给你。”纵使他说话不中听了些,态度却斯抬斯敬。她也不甚计较,宽宏大度地往他茶碗旁边一放:“尽管看。”
  蓝色书封,与国子学那些士族大夫,王公贵族子弟拿的书本大小差不多,半指节厚。
  拿起长桌上的要事簿,子竞翻开,见里面全是密密麻麻他看不懂的文字。他精细阅览了一遍,去除不到百字用小篆记录的他能看懂外,其余的对他而言,不亚于天书。
  他稍稍抬眸,望了她一眼。羽涅连看都没看他,齿颊生香地喝着白粥。这本书对她而言,好像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他幽思半晌,良久注视着她。手指在桌沿轻敲着。
  羽涅朝食吃得正香,毫无任何察觉。等粥不烫了,她狼吞虎咽三两下喝完碗里的白粥,擦干净了嘴。
  她放下粗麻布巾的同一时刻,对面的人面不改色,目光重新投向摊开的簿子。
  瞅他还在认真翻看,脸色认真地跟批改奏章一样,她忍不住打趣:“大人可看得懂?”
  此时距离正楷出现应还有数百年,她当然知晓他看不懂,无非逗他玩玩而已。
  谁让他昨日午后,那么吓唬她,害她肉颤心惊了老半天。
  子竞听出了她拿自己逗乐子,少年唇畔笑意愈深,说话尽是温和:“在下不过是个耍刀弄枪的粗人,连太学门槛都未踏过,不像小道长学识渊博,满腹经纶。”
  话音暂落,他将书往两人中间一放,眼角眉梢恰似春日拂煦,沾着点儿懒散劲儿,对上她的视线:“那烦劳小道长,教教我。”
  住在道观这十来年,除却阿悔,羽涅没接触过其他跟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子。
  哪怕在前世,也是一个“无”字。她那时候频繁搬家,又顾着学习,别提异性,连同姓好友都没两个。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这般近,接触过外面的男子吗,被他这般直直望着,她竟脸颊发热,臊了起来。
  她暗自道,不是吧容羽涅,一个大帅哥而已,这就脸红了?!
  大概对自己脸红一事甚是无语凝噎,她眼睫闪了闪,没有偏头错开目光,反而有种倔意,凝视着他,问:“大人想知道哪句的含义?”
  子竞抬手,恰巧落在第一页上,随意指了一行字。
  她定睛一看:“这个啊。”她双臂放在长卓上,给他读到:“这叫氢氦锂铍硼。”
  他微挑眉梢:“咒语?”
  “是公式…”忽地,她像意识到甚么止住了话语,眸光倏然变得黯淡。即便她解释无数次,在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人明白“公式”是何种意思。
  索性不如不说,用大家都能听懂的话说就好。
  见她骤然停住,子竞不动声色。
  她继而解释:“是昨日,我与大人讲起的术,也可作方法。”她翻过几页,葱白的指尖在两个式子上一圈:“比如这两个术结合,会炼制出冷冰,饶是仲夏时节,亦可保存食物不腐烂。”
  子竞望着那些他看不懂的字迹,饶有兴趣道:“你会的术,有这么厉害?”
  羽涅回他:“若是这样就算厉害,那我确实挺厉害。”
  她没妄自菲薄,事实上,化学在她所处的这个时代,已可算天降“神器。”她顶多是实话实说。
  子竞目注着眼前皓齿娥眉,妍姿艳质的小道士,在她言落之后,恍而一轻笑。
  灶房外,谢骋拖着伤口才愈合不久的身体,步履略为缓慢,扶着门框进来。
  听见响动,羽涅回眸去看,见是受伤的谢骋来了。
  她连忙起身去扶:“谢护卫受伤不好好休息,怎还一人来吃早饭,也不怕伤口裂开。”
  谢骋谢过她的好意,回道:“我一个大活人,如何好意思麻烦你们天天照看。”
  羽涅搀扶着他入座,热络道:“你是伤者,我师兄姐们和我都不会觉着麻烦,谢护卫好好养伤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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