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奉灯仪式并非大斋,科仪简略。
  上香完毕,崔妙常噀完水,羽涅手中的帝钟停下,仪式结束。
  大殿内檀香味萦萦绕绕。
  崔妙常对起身的子竞道:“此后每七日我观将会供一盏灯,直至满四十九日,校尉大可放心。”
  “观主客气,我当然放心,不然我也不会来此处奉灯。”子竞说话时总含着三分笑意,眼尾微弯,教人看了赏心悦目:“倒是我要在此叨扰贵观几日,给观主带来不便。”
  说话间几人出了大殿,子竞负手停留在门口,接着道:“还望观主海涵。”
  一张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她内心不觉,自己要是有这口才,南墙都能被她说塌。
  还用得着为劳什子路费操心,那不杞人忧天么。
  许是晌午那会儿收了不少钱财,崔妙常难得对个官家人心气儿平和:“校尉大人真会说话,这当官的贫道见多了,少有不骑在人头上拉屎拉尿的官,还有能住在这样我们这样蜗庐窄隘地方的更是无人。”
  “大人如此谦卑,倒让贫道不好意思了。”崔妙常言道:“大人的住房贫道已安排好,原本在后院客房,但谢护卫说,你们有事要商量。”
  她指了指东边的丹房:“喏,那一间虽小,下午我两个徒儿却已收拾干净,熏了新香,望大人别嫌弃。”
  住在何处,子竞不甚在意。他顺着崔妙常指的方向看了看,接着道了谢。
  二人客套完,崔妙常交代完身侧的羽涅好好招待客人,随即回了卧房打坐。
  照顾桓子竞这事儿莫名落到了她头上,羽涅只得应允。
  她领着他去了丹房休憩,躬身撩开布帘进门,子竞闻到了一股清幽的茉莉香味。
  他向来不喜花香,却没掩住口鼻。
  余光瞥见他脚步顿住,羽涅回眸不解问:“大人怎么了?”
  他环视了一圈屋子内的摆设,格局简单,家具简陋,但足够干净:“无事。”
  羽涅不再追问,来到案前,正要为他斟茶倒水。
  距离她半米多远的木床下,一道白影忽地从床底窜出,踩着她的脚背跑了出去。
  吓得她当即跳了起来,踉跄后退,云头鞋绊在案腿上,人面朝下摔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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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女主念的“济度诸厄难,超出苦众生。善似光中影,应如谷里声。”来自《北斗经》
  另外男主戴的玉韘,其实就是扳指。有两层意思:其一起装饰作用,其二为射箭时用来拘弦:在本文设定中,取最后一个意思。
  另外佩戴玉韘也有成年之意,或者少年人结婚也会佩戴。男主此时未成年,也未结婚,他纯粹是因为喜欢射箭,才一直佩戴。
  第7章 扯腰带
  羽涅望着距自己如花似玉的小脸仅两寸之遥的地面,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好险好险,差点把我人生第二条路断了。”
  身后人睨了她一眼,冷不丁开口:“小道长感受如何?”
  她背对着他,看不见他此时恶劣的神色:“甚好甚好,呃…那个校尉大人,能拉我回去么?”
  子竞神情不屑,敛眸冷眼扫了下紧拽着自己的手,不得不施以援手,将她拽直。
  他长年习武,力量极大,提溜着她外衫后领口,两指稍稍一使力,将她轻松扯正。
  是的,自认没拿女主剧本的羽涅,未跌落地面,也不曾被一双长手拽入怀中。救确实是被救了,只不过对方拉的是她后领子罢了。
  她还没来得及道谢,也未及时松开自己的手,隔壁听见她方才尖叫声的谢骋,翻身下床,捂着伤口赶了过来。
  一同闻声赶来的还有阿悔、琅羲。
  三人围在门口,各个目瞪口呆。
  唯见屋中二人相对而立,唇红齿白的少女纤纤玉手扯着高她一头少年的黑金皮革腰带,任谁看会红了耳尖,小心脏撞得似小鹿跑进了猎人陷阱,砰砰不停。
  画面太过不好解释,羽涅忙抽回自己的手,来为自己此生最尴尬的时刻,进行解释:“误会,都是误会,我刚刚被个不知是白猫,还是其他物种的东西吓得差点摔倒,情急之下胡乱抓住了校尉大人的腰带。”她表情恨不得画面重现,以证明自己说的为真话。
  谢骋抬手轻咳两声,目光悄悄瞟向琅羲、阿悔二人。似在思索要不要离开。
  “小道长说的是真话。”子竞解围道:“诸位莫误会。”
  双方心中都有种不想被毁了名声之感。羽涅不知身边人之所想,只以为他是好心,没让她变成第一个调戏良家妇男的坤道。
  琅羲莞尔一笑:“校尉大人说的是,我师妹性情可爱,定然不会做出逾矩的举动。”她目光移向羽涅:“师妹,那我们先出去,你且子替大人拾掇好卧房。”
  三个人急三火四赶来,又急吼吼离开。
  眼见其他人身影相继隐没于门外,屋内骤然一空,羽涅顿觉有些许尴尬。
  历经方才小插曲,她神态极不自然,手指挠了挠耳后,冲着子竞抿唇一笑,转而故作淡定继续做自己没做完的事儿。
  茶叶的清香顺着她倾倒而出的茶水浮满整间屋子,沁人心脾,闻得人旷心怡神。
  茶壶里的水为提前煎好,此刻余温尚在,不会烫嘴。
  重新系好腰带,子竞停在她身后,看她将倒好的茶递予自己。
  “校尉请用茶。”她话语里尽是客气,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望着他。这才不到须臾,她适才的尴尬却好似已云消雾散。
  变脸这样快,他倒是第一次见。
  子竞短浅哂笑了声,垂眸瞟了瞟她双手奉上的茶杯,复又抬眼:“放案上吧,我要去谢兄那边一趟。”
  人要出去,她也不能拦着硬要对方将茶喝了再走。
  可这人怎不早说,到时回来茶都凉了,倒掉多可惜。她腹议两句,但这话只能搁咽到肚子里,说是不敢说出来。
  她正欲回身将茶杯放到案上,却不料,少年猝不及防抬脚向前一步,双手负在身后。
  他冷不防缩短与她之间的距离,羽涅受到惊吓后退一步,腰肢堪堪抵上案沿,手里的茶水倾洒而出,溅在了他乌皮靴前。
  子竞略略低头俯身,声调轻快:“小道长,你还没跟我说谢谢呢。”
  “谢…”字一出口,她跟才想起一样,恍然明白他指的哪件事。刚刚她太尴尬,一时忘了感谢的话。
  这校尉未免也太计较,她心念。不过思及到底是自己理亏,便也顺着话头道:“方才多亏校尉大人出手相助,小道在此谢过。”
  听到她的话,子竞笑意平淡,施施然直起身来,漫声道:“既如此,在下也当谢过小道长才是。”
  羽涅一怔,面露不解。
  却见他轻抬下颌,眼神睨向她手中的茶杯。
  她知晓了他的意思,他是谢她,替他倒茶。
  不等她回神,他转身朝门外走去,昂扬的语调随之传来:“其余事不麻烦小道长了,等下会有人来打扫,小道长早些歇着吧。”
  她抬脚追出去,想好奇问是谁,谁知门口的布帘刚一掀开,一张黑瘦长的脸,出现在了她视线中。
  *
  烛火幽幽,子竞手臂搭在榻上的案几边,单手支撑着头,偏头把玩着那块玄铁错银质地的腰牌。重量十足的牌子在他长指之间来回翻转。
  谢骋跪在他脚下,将自己被怀远县令跟柔然人一事仔细跟他复述了一遍,以及他是如何暴露,又是如何逃脱追捕,才到了这所小观。
  谢骋言道:“何仁之为敛财,已秘密和柔然人来往一半年之久。统帅预估的没错,去年冬暴雪,夏季干旱,柔然人圈养的牲畜饿死无数,却仍不愁吃喝,这私下果然逃不开利益输送。”
  子竞言道:“勾结外族人,贩卖粮草物资,军用器械,这个何仁之,胆大妄为的可以。”
  调任命令下来的当夜,他便带亲随卢、谢二人快马加鞭从岭南赶至西北。不同其他官员,他尚未直接去定北边军府,而是借口有疾不能立刻走马上任,教人传令至副帅暂为管辖。
  私下却和亲随暗地私访边疆情况,由此发现怀远县令与柔然人暗通款曲。因巡边任务未完成,他便派谢骋潜入柔然部落探查具体实情,这才有了后面之事。
  谢骋盗取柔然人与何仁之来往的密信企图作为证据,却不料被柔然人发现,派出人马追杀。
  重伤昏迷前,他得以猎隼传书,将实情告诉给了远在夏州一代的子竞。后者这才命人带着嫡系军队中的骑兵快马赶来怀远。
  “现下既已确定何仁之有叛国之举,统帅打算何时动手?”谢骋询问。
  子竞拿着腰牌放在案几上的烛火上炙烤着:“静观其变,而今坐立不安的人非我也。我借口前来此观祈福,他无法前往我这边,探得想要得消息。这会儿,他该比我急。”
  “何况,你我手上没有物证,光凭你个人证,还不足以定何仁之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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