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我干妈让我下来问你会不会冷,要不要跟我一起上去。”
  不过是世间最平常的话语,在这一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不断翻腾地烧着。
  李行舟一抬头,美中不足之处,便是看见窗内沈举着一杯淡红色液体,微笑地望过来,他举杯饮酒的动作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李行舟看得一清二楚,沈将酒杯举到唇边的那一刻,用口型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很淡,淡若天边逐渐沉下去的夕阳。
  但李行舟看懂了。
  他说的是,来日方长。
  第52章
  “怎么能跌这么多。”
  “一夜全跌了啊。”
  马路边挤满乌泱泱一群人,都在讨论深港集团股票大跌的事情,不难看出他们都深受其害,过路的车辆就算开得再快,也能听见那么一两句充满疑问的绝望,就在这时候地面发出“砰——”一声巨响,说是振鸟惊林也不为过,原本黑压压的人群倏然噤声散作一团满天星,而后静止了几秒,又拢在一块看向声响的来源,人群中有不少人发出一声喟叹:“又死人了。”
  “又”这个字眼太值得考究,又不禁让人汗毛一激灵。
  自从深港集团股票爆雷,不少董事与高管嗅到股价飙升与公司实际价值的脱节,纷纷开始抛售股票,随即恐慌感扑面袭来,不少媒体争相报道深港集团股市即将崩盘。
  媒体大肆宣扬,市场大幅下跌,在各方因素下,深港集团股市崩盘好似真的就是一瞬间。
  随之而来,大多数炒股的人因为信任深港集团,不断加杠,结果亏空严重,负债累累,最终只能走向跳楼的命运。
  坐在台阶上的中年男人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人,脸陷在地上,血肉模糊,偶尔还会抽动几下,像是没死透一样,中年男人看了几秒,淡定地收回眼,已经不知道是今天看的第几个了。
  他对着一旁蹲着叼烟,不修边幅的男人说道:“哎哟,还好没买多,不然赔大发了,还好,还好,唉,就是回去还得挨那老婆子的骂。”
  叼烟的男人眼神耸拉着,焉焉的,跟被人抽尽全身血液似的,毫无精神,“瞧你那出息。”一想到大跌的股票,他眼神又充血似的,斗志满满,“不是你说深港这只股能稳赚不赔的吗?!我还等着发财呢!信你个鬼话,全没了!”
  男人也无辜的很,辩解道:“不是,我是小道消息听到你女儿,黄时雨也买了很多这只股,我才敢拉着你入的啊,你女儿大企业家啊,我想着总不会出错的吧,谁知道呢。”
  这个焉儿吧唧,蓬头垢面的男人正是黄时雨的亲爹,黄国栋。
  黄国栋把烟吐掉,回头:“就是你,害得我全搭进去了,连裤衩子也没剩!五十万全没了!”
  面对这样的控诉,坐在台阶上的男人也只是平静地说:“你再找你女儿要不就行了,上次你欠的一百万不就是她帮你还的,看得出她不会不管你的,这血融于水的亲情可是割舍不掉的。”
  可是再怎么血融于水的亲情,也会被这种日复一日的举动给搞得没了温度。
  容不得他细想,他看着不远处一群四处张望的人,眼神流露出惊恐的神色,也顾不上跟坐在台阶上男人告别,撒开腿往那群人相反的方向飞奔,趁着救护车和警车来的间隙,赶紧逃离现场。
  在警察要把现场戒严的那一刻,那群高利贷的人看见跑得比兔子还快的黄国栋,对为首穿着大花衬衫的男人迫不及待地说道:“王哥,你看他在那。”
  被叫王哥的男人望向小弟指的方向,果然看到在逃窜的黄国栋,目光一凛:“看他能逃哪去。”
  说完这句话,训练有素的打手兵分几路,很快消失在案发现场。
  他们离开后,不一会儿,现场拉起了警戒线,不少人没在股票大跌那一刻落泪,这会听着警笛声倒是噼里啪啦不顾形象号啕大哭,在哭什么,可能是在哭自己的白日梦终于该醒了,本来可能还想着死扛或许是能扛过去的,这一声声警笛声和地上男人炒股失败的案例终于划开一道口子,血淋淋地把事实告诉在场的各位,深港股票再也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犹如泡沫经济一样,一击破灭。
  这边黄国栋跑得整个人气喘吁吁,他一把年纪身子骨也没有多健朗,这会已经精疲力尽,明明是寒风凛冽的季节,可他却满头大汗,就算再怎么跑也不至于此,他扯了扯束得胳膊紧梆梆的衣袖,没染上赌博前他怎么也没想过自己的衣服还有这么不合身的时候。
  刚想坐下来休息,身后的棍棒悄无声息打在他背上,他连发愣的时间也没有。
  黄国栋知道跑不了了,只能弯腰躲着,才能好受点。
  “还想跑,黄国栋还钱!”王哥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见他快吓尿的表情,语气不屑急了,“跑啊你,看你还跑不跑。”
  黄国栋连忙摆手:“我只是活动一下筋骨,蹲麻了。”
  灿灿的笑着,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王哥冷冷地看着他:“行,现在还麻不麻!”
  “不麻了,不麻了。”哪敢麻,他胆子都快吓破了,这群人都是狠角色,特别是那个王哥,他敢说麻,能把他给劈了。
  “好,那先来算一下帐,本金五十万,加上利息,滞纳金,一共两百万。”王哥忽地冷笑一声,“想怎么还?”
  黄国栋一听两百万,顿时慌了神,“我现在没钱,炒股刚输了分文不剩。”
  见王哥没开口,心里瞬间没底,嘴唇也不禁抖动着,“王哥您就多宽限几天,就一礼拜您看行不行,钱我会还的。”
  也不管能不能还得上,先下保证再说,不然等会不知道会怎么死,不过也没好到哪去,对面人根本不买他的账。
  王哥瞥了一眼小弟:“东西带来了没?”
  “大哥,带了。”
  他吩咐小弟:“装上试试看这新玩具到底有多厉害。”
  黄国栋看着那东西,脸色一白,嘴唇抖索得也比先前更厉害,“别,别,别,有钱,我有钱。”他跪在地上求饶,颓然间也只能想到被他遗弃的黄时雨,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我女儿有钱,她开公司的很有钱,在上海大城市呢。”
  “你当我傻啊,就你女儿住的那破地方她有个屁钱,你以为上次是你女儿给你还的吗?”
  王哥语气嘲弄极了,言下之意上次给他还钱的另有其人。
  黄国栋满眼意外:“不是那臭丫头吗……”
  “喏,是那人。”王哥指着不远处大楼上的led大屏,指着上面正播放的人,“李行舟。”
  黄国栋愣住了。
  王哥咂舌:“跟你女儿关系不一般啊,一听你欠了一百万,眼睛都不眨就给了,出手真是阔绰。”
  说完,王哥想到那天他们在黄时雨的住所蹲点,遇见出现在那,把他们一行人拦下的李行舟,跟他们说黄国栋欠的钱他给还,明天一早去融创大楼拿,前提是不要再找黄时雨的麻烦。
  关系不一般,言下之意有百种意思可以曲解。
  只是男女之间会让人猜测的也只有那一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但黄国栋没嗅出来王哥想表达的意思,他思来想去,觉得这种可能更对他下怀,“对,那是她对象,你看我说我女儿很有钱吧,深港这么大的公司随便抖抖,这二百万对他们来说小意思。”
  他是这么想的,深港集团股票大跌那又怎么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二百万对他们来说那就是小菜一碟,都不够看的。
  王哥对他这小心思心知肚明:“你女儿有你这样的爸也真是晦气。”
  “我是她爸,要没有我把她生出来,她能有今天的成就,老爸没钱,父债子偿嘛天经地义,何况我女儿男朋友很有钱。”他指着led屏,“是这个大老板你们也知道的,就再宽限我几日,我会还上的。”
  他说这话脸不红也不燥,从来没有尽过父亲该有的责任,却想去行驶作为父亲的权利。
  “你当老子是慈善家啊,一礼拜又一礼拜,废话少说,三天你要是没把这钱还上,我就用这新玩具伺候你。”王哥用这新玩具指着他说道。
  黄国栋连连点头应道:“谢谢王哥,会还的,会还的。”
  临近春节,满街枝干上都悬挂着写着福字的红灯笼,莽撞的寒风一过,把灯笼吹得歪歪斜斜,救护车长鸣,警车开道,在这花团锦簇的景色中穿梭而过,明明再过几天便是除夕,春节,一年到头阖家团圆的日子,可是这座城市像是染上死亡的气息,拖着一群人没法返回平静安乐的家园。
  “王哥您这么急着让黄国栋还钱是为了给小雨准备嫁妆吗?要我说您给小雨准备的嫁妆也够可以的了,都够她后半辈子生活了。”小弟说。
  王哥眸光转向小弟,语气认真:“那可不行,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妈死的早,我虽又当爹又当妈,总归替不了她妈,嫁妆自然得备得厚厚的,可不能让她婆家人瞧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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