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要是还不发烧，晚上带你去。”程淡说，“那家民宿老板都认识的，可以包个小池子。”
萧熠安眼睛亮了起来，随即又故意板起脸：“谁说我要和你一起去了。”
程淡不接话，只是伸手拿过那个空玻璃瓶，转身走向厨房。走到一半，他回头瞥了萧熠安一眼：“那不然你想和谁去？那个夏潜？”
这话说得轻，却让萧熠安忍不住笑了。他跟着走进厨房，靠在冰箱上看程淡准备配菜，程淡切葱的手法很利落，葱段均匀地落在砧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我妈到底去哪了？”萧熠安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眉宇间染上忧虑，“这都几点了，你说她一个人在村子里走会不会遇到危险？”
程淡把切好的葱放进小碗里：“看不出来啊，都是大人担心孩子回不回家，还会有小孩担心大人不回家的。”
程淡关上火，把炖好的牛腩盛进白瓷碗里一语道破：“你很担心阿姨。”
萧熠安张了张嘴，想反驳，最终却只是抿紧了唇。他表面会和杨月瑛斗嘴，会反抗不听从命令，他厌恶这个家庭的氛围，骨子里对杨月瑛是又爱又恨。
晚饭时，雨开始下起来。雨点敲打着屋顶的瓦片，发出清脆的声响，程淡去关窗，看见院里的老榕树在风雨中摇曳，枝叶婆娑，在地上投下晃动的黑影。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程淡拉紧窗户，隔绝了部分雨声，室内显得更安静。
萧熠安夹了一块牛腩，炖得软烂入味，正是他喜欢的口感：“那你今晚别回去啦。”
程淡盛饭的动作顿了顿：“阿姨不在，我留下合适吗？”
萧熠安挑眉：“假正经，那你走呗，都住了几晚了？和真的一样。”
程淡低头吃饭，不再接话，但萧熠安注意到，他的嘴角一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饭后，雨势渐大。
程淡在厨房洗碗，萧熠安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眼神似有似无地瞥向程淡。
雨水从屋檐倾泻而下，形成一道雨帘。
院子里已经积起了小水洼，雨点打在水面上，漾开一圈圈涟漪。
“那个没了。”萧熠安说。
程淡把洗好的碗放进消毒柜，擦干手：“嗯？哪个呀？”
“你说哪个。”萧熠安不好意思直接说出那个词，伸出手指胡乱比划了一下，向程淡比划。
程淡恍然大悟：“哦！那个呀，那我去买。”
萧熠安把头埋进抱枕：“你去买合适吗？”
这里到处都是认识程淡的人，今天买计生用品，明天估计传的大街小巷全都知道。
“要不然我们再去一次上次那小姐姐的酒店？”萧熠安出鬼主意道。
不过他这句话是给了程淡一个很好的灵感，他把所有一切都收拾妥当，让萧熠安理个包裹，今晚带他住店。
以前的萧熠安或许会一愣，现在见惯程淡的作风，甚至还体验过半夜翻窗出海去往不知名的小岛，已经有了免疫。
他没问为什么，只是照做。
萧熠安理出个小双肩包，把洗漱用品、换洗衣服都带上，他没有过问目的地，自然而然地上了程淡的摩托车后座。
程淡发动摩托车，引擎声在雨后的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打破了小院的宁静。萧熠安跨上后座，双手自然地环住程淡的腰，把脸贴在他微湿的后背上。
雨点开始变小，但依旧很密，没一会儿两人身上就挂着小水珠。
“坐稳了。”程淡道。
为了让萧熠安少淋点雨，他开始加速车速。
摩托车驶出主干道，轮子轧过积水，溅起细小的水花。雨后的小镇格外安静，只有他们摩托车的引擎声在街道回响，路两旁的店铺大多熄了灯，只有零星几家还亮着暖光，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周而复始。
“冷吗？”程淡微微侧头问。
萧熠安摇头，随即意识到他看不见，便收紧手臂作为回应。
他们沿着海岸线行驶，海风扑面而来。远处灯塔的光束规律地扫过海面，几只晚归的海鸥从他们头顶掠过。
“不是去酒店吗？”萧熠安看着越来越偏僻的路，忍不住问。
“这个地方更有意思。”程淡的声音混在风里，有些模糊。
驶入山林，路两旁是密匝匝的黑影，是层层叠叠的树木。车灯劈开黑暗，只照亮眼前这一小段湿漉漉的柏油路面，还能看见细细的水汽还在飘浮。
其实走这段路萧熠安心里挺慌的，四处都看不到人，程淡又卖关子不肯说是要去哪里。
“你不会要把我卖了吧？”萧熠安开玩笑道，同时也给自己壮胆。
程淡低笑一声：“卖了不值几个油钱，我喜欢你不会卖的，还是留在身边看看，养眼。”
萧熠安轻轻掐了下他的腰作为报复，程淡猛地晃了下车把，摩托车在空无一人的路上划出一个轻微的弧度。
“别闹，”程淡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摔沟里就好玩了。”
“那就一起死啊。”萧熠安说。
程淡一愣，没做出反应。
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风直呼他们脸颊。
“你说过的。”萧熠安又说。
又行驶了约莫二十分钟，前方出现点点灯火，那是个建在半山腰的民宿，几栋房子错落有致地散布在山坡上。
程淡在一栋挂着红色灯笼的门口前停下，房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木质的门廊被雨水浸得发暗，但门口打扫得很干净。
“民宿？是你安排夏潜住的那家？”萧熠安打量着这栋更像民宅的建筑，心里想着怎么选在这么偏僻荒凉的地方。
“这可是鲭宿的特色，只不过不是旺季。”程淡锁好车，取下头盔，伸手理了理被头盔压乱的头发，“建在山里，后山有个[天然]温泉。”
程淡比画了两个兔耳朵在头两侧比划了一下，表情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不论怎么说这里相对来说还算不错，比起那些古板的民宿客栈，还算深受年轻人喜欢。
他走上前，轻轻叩响门上的铜环。
片刻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探出头来。
“咋又来了？”她有些惊讶，随即注意到他身后的萧熠安，了然地笑了笑，“又带朋友来了吗？没事，姨再给你安排一间。”
程淡在前面带路，跟着老板娘去柜台取钥匙。
跨过门廊，这个小院子坐落山中间，温度比山下要冷，萧熠安衣服穿少了，只能挤着程淡走路，用来取暖。
女人在本子上写写画画，问程淡抄了身份证，又看向萧熠安。
萧熠安摸摸空空的口袋，从手机上划拉拿出电子证件。
“两个单人间咯？要带温泉的还是不带？”女人问萧熠安。
萧熠安不语，默默抬头看向一旁的程淡。
“一间大床，最高配置的，开在刚才的隔壁，钱算我头上。”程淡说。
一听程淡掏钱，女人马上不乐意，一口一个村长怎么怎么对群众好。
“怎么能收你的钱呢，和你朋友好好玩吧。”女人慈眉善目地拍了拍程淡的肩膀。
她拿出钥匙，搁在台子上。
程淡没走的意思，他手微微簇拳，在柜台下和萧熠安做着小动作。
“姨，我还要一盒套。”程淡鼓足勇气道。
女人漫不经心回：“手套啊，我去厨房看看，啃零嘴呢？少吃那些垃圾食品。”
话落她抬头，与程淡那副鼓足劲样子对视，立刻意识到程淡说的那是什么，两人鸡同鸭讲。
她顿时慌了，很快又觉得这没什么，毕竟程淡也成年，是该谈婚论嫁。
“那女朋友呢？没见着啊。”女人八卦，掏出小盒子和钥匙搁在一起。
“刚才那位朋友要的，”萧熠安连忙找补，“他不好意思说，脸薄。”
“啊。”老板娘已经被这两个孩子绕糊涂了。
趁她没反应过来，萧熠安赶紧拉着人开溜。
走过几个走廊，他紧绷的神情终于松懈下来左看右看见四下无人开始教育起小朋友。
程淡夺过钥匙开门，边往里面进边说。
“你不该这么冲动的，如果今天这事传出去了，以后你在这里还怎么做人？”萧熠安有些烦，太重的话他说不出口，但孩子要是再不教，在思想闭塞的村子里早晚会被人弄死。
那些无端的挨打，欺辱，仅仅只是因为程淡的血统不同，如果再被人知道了性取向，不能像这里正常生存法则一样结婚生子，那又是异类加异类。
有时候他很佩服程淡的胆大，类似这种事情，哪怕是杨月瑛面前萧熠安都不好意思开口。
房间里很黑，萧熠安还没摸到电灯开关，刚放下包后，一股热流靠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