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三月十日。
萧熠安说。
程淡听完他动作顿了顿，“哦”了一声，抱起那堆纸壳子转身下楼，脚步声在木楼梯上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院门口。
他和夏潜是同时进门的。
门口停着辆红色扎眼的轿车，两人座的。程淡的摩托车正稳稳当当停在他车子面前。
听萧熠安形容对方是个律师，那一身正装打扮的模样，头发都梳着很有条理。
“夏潜？”程淡脱口而出。
程淡摘下头盔的时候，夏潜从驾驶座下来，一身熨帖的灰色西装与周围的砖瓦木屋格格不入。
他整理着袖口，目光扫过斑驳的院墙，檐下晾晒的鱼干，最后落在挡路的摩托车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和所有城里来的人一样，双脚沾地的第一瞬间是嫌弃，程淡可以察觉出他眼睛里的情绪。
“你，你认识我？”夏潜一愣，茫然地看看四周，又看看程淡。
到处砖瓦木屋，大海农村却出来个混血小子，格格不入，他诧异中，程淡主动解释。
“我是萧熠安男朋友。”程淡把头盔挂在车把上，他语气平静地说。
夏潜二愣，以前怎么没看出萧熠安还有这潜质。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木楼梯有些年头，吱呀地叫着。他们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程淡介绍着鲭宿的人文特色，说给他安排了一家带温泉的民宿。
二楼的萧熠安正在房间摆弄着刚连上的电脑，一转身他先是看见程淡，第二眼看见旧友，欣喜若狂地越过程淡招呼夏潜。
“好多年不见了，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再和你碰见。”萧熠安说。
他邀请夏潜入座，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冰橘子汁，瓶身还凝着水珠。
萧熠安刚起开瓶盖，手中的瓶子就被程淡自然地抢了过去。
“不许喝，病刚好，你喝热水。”程淡挤开萧熠安，先一步把水送上桌面。
他知趣，把空间留给两人，假装去厨房忙碌。
厨房与客厅相连，中间只隔着一道半人高的隔断。程淡系上围裙，开始清洗蔬菜，水流声细细地传过来。
夏潜的工作室最近接了个大单，是商务方面的官司，刚好就在鲭宿村附近，作为实习生打杂的夏潜没一会儿就被工作室的大咖们舍弃，他们去聊业务，聊天聊地都没有带着他，让他自己在附近玩会。
他给萧熠安寄过包裹，网上查了一下两地相隔不远，所以第一时间想到来找萧熠安玩。
环顾四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整个房间里混杂着各种说不清气味。
萧熠安卧室的门敞开，他一眼就瞧见他支起的电脑，但书桌四周一点没使用的痕迹，堆着各种杂物。
“你还和原来一样。”夏潜双手抱着瓶身轻笑道。
萧熠安注意到他的目光，解释说：“其实很久没玩了，我以为我还和原来一样，但好像—”
好像他已经失去那份年少时的意气风发，对曾经的那些兴趣淡然，萧熠安觉得其实这是件很可悲的事情，被社会环境同化到放弃自己的爱好。
“我以前老想着毕业后靠电竞过日子。”萧熠安也跟着笑道。
事与愿违，专业相关的工作找不到，他的学历摆在那里，靠兴趣又吃不到饭，别人那些专业的电竞选手都是从小开始培养。
所以混混，拖拖，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你倒变化很大。”萧熠安说。
夏潜喝了口果汁：“是嘛，除了找了份面子上好听的工作，我还有什么变化？”
萧熠安注视着他，记忆中的夏潜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刘海长得遮住眼睛，在寝室里能抱着电脑十几个小时一言不发。那时的夏潜和萧熠安一样痛恨任何形式的社交，唯一能让两人产生交集开口的只有讨论游戏战术。
厨房里的水流声停了，程淡正把洗好的番茄放在砧板上，刀落下的节奏平稳均匀。
“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都过得不错。”夏潜释怀道。
他不太愿意去讨论过去的事情，把萧熠安思路一下拉回现实。
“好了，那么今晚我住哪里呢？”夏潜主动问道。
萧熠安没直接回答，转头看向正在厨房忙碌的程淡。
先前程淡只是答应会安排夏潜住宿问题，但具体在哪里他没说清楚。
“留下来吃晚饭吧。”萧熠安对夏潜说，“程淡手艺很好。”
夏潜看向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放下已经空了的玻璃瓶，站起身：“不了，我还是先去安顿下来，明早你带我玩，可以吗？”
程淡关掉灶火，走出厨房，顺着他的话接着说：“民宿不远，我带你过去。”
萧熠安跟着起身：“我也一起去吧。”
“你休息。”程淡制止道，语气听起来挺严厉的。
三人对视一眼，气氛微妙地凝固了一瞬。
最后是夏潜打破了沉默：“好好休息，明天见。”
程淡拿起摩托车钥匙：“走吧，我带路。”
萧熠安站在窗口，看着红色轿车跟着摩托车缓缓驶出院落，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碎石路上轻轻摇晃。
他回到屋里，发现程淡临走前在餐桌上放了杯新泡的蜂蜜水，还细心地在杯垫上写了服药时间。
海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掀动了书桌上的纸张，萧熠安走过去关窗。
萧熠安总觉得程淡表现的有些古怪，他应该是个对客人表现热情的人，起码应该留别人吃个晚饭。
他百思不得其解，无奈地趴在窗台等程淡回来，却没等到程淡，等来的是程招娣。
程招娣的电瓶车出现在院子门口时，萧熠安眼睛都睁大了些，想到好像很久没见过她。
他下楼迎接，程招娣来是给萧熠安带个信。
“有一支商船后天会到我们这里来，老板和村长会有合作，到时候摆席你也来参加？”程招娣说。
萧熠安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他宁愿自己在家吃吃泡面，当听到这批来的人大约二三十个，更是想拒绝。
想到程招娣是特地来带信，萧熠安又不想寒了她的心。
“程淡会去吗？”萧熠安问。
“会去的。”程招娣说。
“嗯，那我也去吧。”萧熠安回答道。
第25章
程招娣和程淡刚好错过, 程招娣前脚送完消息离开，后脚程淡送好夏潜回来，两人走了两条路, 愣是没碰到一块。
萧熠安坐在桌前, 故意喝着橘子汁，程淡不让他喝的那瓶。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带进一丝傍晚微凉的风。程淡夹着头盔回来，一眼就见萧熠安手里的玻璃瓶, 看哥哥不乖生气地蹙了蹙眉, 把头盔往旁边柜子上一搁，发出沉闷的响声。
“刚好了没半天, 喝凉的东西，如果再复发阿姨可不会放过我。”程淡打趣着, 顺手拿过衣帽架上的外套，走到萧熠安身后，不由分说地给萧熠安披上。
萧熠安喜欢唱反调, 程淡越是让他怎么样, 闹脾气的时候他就越不想怎么样。
“我妈都管不了我, 你想管的了我？”萧熠安仰着高傲的小下巴，语言挑衅道。
程淡没有说话, 默默地拿起桌上果汁，萧熠安喝过那个玻璃瓶，嘴对嘴一口闷了下去。
“管的了的。”程淡冷声道, 眼神十分认真。
他俯身, 手掌托住萧熠安的后脖颈，把他的背怼在椅背上，慢慢吻了下去。
良久, 程淡才退开些许，触着萧熠安额头，确定他体温完全降下去，直起身，指尖在他有些发红的唇上蹭了一下，去给准备今天的晚饭。
杨月瑛肯定不止去给萧熠安买东西了，一晃一个下午，发消息电话都不回。
刚开始萧熠安还急，在屋里踱了几圈步，手机拿起又放下，后来觉得是自己太过于关注父母生活，就支着个脑袋，看程淡在厨房里面忙碌。
这场病让他变得昏昏沉沉，总算是头不晕了。
“温泉民宿，我还没住过呢。”萧熠安小声地说。
程淡颠锅掌勺，他听见他的诉求
放下锅铲，关小火让牛腩在锅里慢慢焖着。他走出厨房到门口，倚着门框看萧熠安。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刚好在萧熠安侧脸投下光晕。
“想体验温泉？”程淡双手抱臂问。
萧熠安把玩着空玻璃瓶，瓶身在指尖转来转去，“反正没事可做，体验一下当地特色。”
程淡捂嘴笑：“这些都是骗骗游客的，什么天然山泉，都是人工的。”
程淡用围裙擦干手上的水渍，走回萧熠安身边，他伸手探了探萧熠安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作对比。手掌干燥暖和，带着刚刚触碰过食材的淡淡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