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他以为自己做好的了准备, 看见什么都不稀奇, 但很明显准备做少了。
  江似卿颤颤巍巍的闭上眼睛, 再重新睁开, 结果眼前的一切依旧是这样的。
  钟不辞看见他闭上眼睛, 以为是不忍直视, 一想到他即将失去江似卿,浑身上下的神经都在叫嚣着占有他,不能让他被其他人拥有,他只能是自己的,得藏起来……另外的一个几乎是自毁的声音让他远离江似卿,别说出来,只要说出来就会老死不相往来,江似卿会厌恶自己,就像厌弃一只浑身脏污的老鼠。
  思及此,他垂在两边的手倏地握紧,修剪圆润的指甲一点点嵌入肉里,直到流出鲜血,出来疼痛,他才觉得心里面好受些。
  对,我还有病,他更加不会喜欢我了……
  “你……你不打算介绍一下这些照片吗?”江似卿没有回头看他,而是将视线放在满墙的照片上,心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什么怎么滋味,也不清楚自己该作何表情。
  “好。”钟不辞收敛心思,将手上的血迹抹在黑色的裤子上,尽可能在最后的时间里,不让就是却发现自己的狼狈,他要留下最好的回忆,哪怕最后他和别人结婚,想起他的时候也是美好的,不是恨的。
  “这幅画是我们第一张照片,当时我转学到你的班级……这张是你高中运动会的照片,我在你们学校的公众号里面找到的……这张是大学毕业之前,你在图书馆学习,我偷偷拍的……还有这张是你读研的时候,我回国看你,偷偷拍的;还有这张……”
  钟不辞将自己隐匿多年的秘密说出口,声音都在颤抖,眼泪已经在眼眶里面打转了。
  这或许就是最后的见面了吧,这些照片或许以后再也看不见了……
  听众江似卿的心情很复杂,他一直盯着照片看,不敢去看钟不辞,因为听声音就知道对方在哽咽,额间打湿的头发让他像是淋雨之后的小狗,更加惹人怜爱。
  他担心自己一下子就心软了。
  江似卿指着其中一张照片问:“这张呢?”
  “这张是我……是我半夜趁你睡着偷偷拍的,对不起。”钟不辞将头埋得很低,他的泪水在江似卿的这一声疑问下,夺眶而出,他低着头,眼泪一点点汇集在眼镜片上,他默默取下眼镜,任由眼泪滴落在地板上。
  太狼狈了,不能被看见……
  “你……唉。”江似卿眼角余光看见他带低头又取下眼镜,他往自己脚边一看,地板都打湿了。
  “你别哭。”
  “我没有哭。”钟不辞偏过脸固执地说。
  江似卿:“……”
  不是,被偷怕被隐瞒的人是我,你哭什么啊?
  江似卿掏出一张纸巾塞到钟不辞的手里,结果又看见他握得死紧的手,还有浸染到指缝里面的血迹。
  江似卿:“……”
  “你干什么啊!把自己手整成这样!不就是你喜欢我吗?至于伤害自己吗?!”江似卿是真的生气了,他不喜欢这样的行为。
  钟不辞眼看自己被发现了,他赶紧松开,一时之间血流得更厉害了。
  江似卿一把握住他止不住颤抖的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钟不辞余光瞟见他这个表情,抖得很厉害了,不是因为疼,是因为怕。
  “我我我……我错了,你别生气,以后我再也不敢了……”钟不辞的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往外面流淌,他还是被江似卿发现了,现在连最后一点美好的印象也留不住了。
  钟不辞的心揪紧似的疼。
  江似卿看他低着头,“抬起头。”
  钟不辞努着嘴做最后的挣扎。
  然后就被青年掐着下巴把脑袋抬起来了,钟不辞眼神瞬间变得清亮,他满脑子都是卿卿摸自己下巴了,就算以后再也不见,也值了。
  看见泪流满面的钟不辞,江似卿愣怔的片刻,拿起纸巾给他擦拭眼泪。
  “好了,我们出去好好谈谈吧。”江似卿也没招了。
  两人来到外面黑白灰三色系的客厅,江似卿让钟不辞把急救包拿过来,他要给钟不辞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口,总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吧,但一提到急救包,钟不辞就扭扭捏捏,欲言又止,像是急救包里面的秘密比他受伤的手更重要。
  钟不辞淡当然不愿意了,救急包里面放了他的药,治疗心理疾病的药,要是被江似卿发现他就真的没有秘密了。
  但,江似卿是谁啊,见他不去,自己跑到他房间,想要打开床头柜,钟不辞看他去自己的房间刚开始也没什么反应,可他发现江似卿想要打开床头柜,瞬间慌了,彻彻底底的慌了。
  那个里面……是他更加见不得光的东西!
  可惜,钟不辞晚了一步,江似卿按照钟不辞喜欢把重要物品放在床头柜的习惯找到这里,他丝滑的打开床头柜,将里面的光景全部纳入眼底。
  ”碰!“木质的柜子猛地关上,发出的声音像是给钟不辞判死刑。
  江似卿闭上眼睛,给自己缓冲的时间,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些都是生理正常男性需要的小道具,但他转头发现钟不辞已经冲过来,一脸焦急。
  “卿卿……你听我解释。”钟不辞彻底慌了,刚才被发现私藏对方衣服床单,以及满墙照片,现在床头柜里面的东西更加让他罪加亿等。
  那些东西是他对卿卿最龌龊心思的体现,他现在彻底完了。
  “好,你解释一下,这个东西都到底是什么?!”
  江似卿实在没有想到,表面看上去温文尔雅、清心寡欲的钟不辞,居然是这样的人……
  不管如何,钟不辞先哭为敬,胡言乱语的找补,“我……自己用的……”
  “你这话说出来自己信吗?!”江似卿气得嘴歪,还小幅度的点头,他脸上勾勒出一个瘆人的微笑。
  好样的,钟不辞,现在还在撒谎!!
  “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钟不辞死死抓着江似卿的衣角,生怕人被自己气跑了。
  “你说‘以后再也不敢’,但你已经敢了很多次了!”
  江似卿抓住钟不辞的手,想把他抓自己衣角的咸猪蹄子挣脱开,但是钟不辞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像是焊死在他衣服上就是死抓不放。
  “不放,别走。”眼泪滴在江似卿手背上,钟不辞坚定执着。
  现如今,钟不辞最大的武器就是眼泪了,恰好江似卿最吃这一套。
  江似卿见他固执,想着他手上的伤,叹息一声任由他握着了。
  自己就是心太软了!!
  江似卿走到门边把房间门关上,牵着小狗钟不辞坐到床边,拿起床头柜里面一堆道具里面不起眼的一板药片,问:“这是什么?”
  钟不辞没想到还是被找到,身子一抖,脑子犯浑。
  “褪黑素!”钟不辞破罐子破摔,说谎话是草稿都不打,眼睛都不眨。
  “艾司西酞普兰(escitalopram),钟不辞!你是觉得我不认识字吗?!”江似卿面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气得浑身直哆嗦,在心里咬牙切齿的想着,好样的啊!
  “你有病?什么病?”
  “抑郁症还是焦虑症?”
  “钟不辞,你还有多少事情是瞒着我的!!你说!!”
  江似卿一把掀开钟不辞捏住衣角的手,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眼睛红得不像话。
  呼吸急促间,一个耳光扇在钟不辞的脸上。
  “——啪!”
  江似卿一点力度也没有收敛,在盛怒之下力气甚至更重了几分,直直将钟不辞的脑袋打偏过去,脸上瞬间浮现出红彤彤的巴掌印。
  钟不辞认识江似卿那么久了,很少看见他哭,这一次居然被他气哭了。
  “对不起……我错了……你打我吧……”
  “打你!!打你都是轻的!!”
  “你今天必须把所有事情都给我交代清楚!不然,你就别出现在我眼前了。”江似卿揩去眼角的泪,看着钟不辞红肿起来的脸,不知道是心疼多一点,还是愤怒多一点。
  一时之间房间里面陷入死寂。
  过了好一会,钟不辞沙哑的声音在屋内响起,他缓缓的说出来藏匿于心中十几年的龌龊心思。
  钟不辞于10岁在懵懂中对江似卿产生好感,他坐在后排,窥探着坐在前排的江似卿,那短短几个月的回忆,成为他往后8年中唯一的救赎。他爷爷不是一个好东西,每天对他非打即骂,各种折磨他,又在他奄奄一息之际又日夜照顾他。他就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到18岁,他继承了父母留下来的遗产,将疯癫的爷爷送进精神病院。
  而那年江似卿考上了云溪大学,钟不辞忍不住像要靠近江似卿。
  就像是质量巨大的天体对渺小的他产生了无法摆脱的吸引力。
  他沦陷了。
  单方面的。
  进入同一所大学,同一间宿舍,快乐且痛苦的过了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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