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楚怀瑾往后缩了一点,猛地抽回了手,神色很不自在:“侯爷说的是什么?”
“你刚才一直在说……”
“我刚刚做噩梦了,”楚怀瑾立刻打断,“可是扰到侯爷了?”
裴烨小心翼翼地低眉问道:“你做噩梦了?”
楚怀瑾有些迷糊,因为是在睡梦中惊醒,而且重病未愈,所以他现在都晕乎乎的:“侯爷,抱歉……我身子不适。有什么事情……能不能明日再说?”
见他这副反应,裴烨眼中稍稍灰暗了几分。
明明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那你躺下来继续睡吧。”裴烨也不会心,他将人扶着放倒,“我守着你。”
“……侯爷怎么不上床一起睡?”楚怀瑾小声询问。
裴烨:“我若是上床睡,床上就挤了,我怕你不舒服。”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没有生气。
楚怀瑾的心轻松了许多,他犹豫了片刻,才试探着道:“不然侯爷还是上床睡吧,榻上容易着凉。”
裴烨的身子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纵然他很想上床,但还是没有下一步动作:“没事……我是行军打仗的人,我不怕冷。”
“但是我怕冷。”楚怀瑾说完这话之后,脸色有些不自在,眼神都开始往别处飘,“侯爷上来的话,会暖和一些。”
这是裴烨想听的话。
接着,他就直接脱靴上床,睡到了楚怀瑾的身侧:“我睡在外面,明早起床练功不会打搅到你。你若是想要喝水,也可以直接唤我。”
楚怀瑾还没从自己方才的“大胆”中回过味儿来。
这些话他就听了个大概,没全部听进去,他点头道:“啊,好。”
楚怀瑾睡不着了。
他躲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的,发出了一些簌簌的小动静。
倏然间,裴烨拦住了他的腰,将人扣在了怀里,哑声问道:“现在不冷了?”
“嗯……不冷了。”楚怀瑾紧紧闭着双眼。
“那就睡吧,明早你想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我已经派人去楚家传话了。”裴烨又替他掖好了被子,“阿瑾,我以后私下里也这么唤你,可以吗?”
楚怀瑾:“侯爷不是已经这么唤着了吗?”
裴烨闻言,松懒一笑,热烫的气息喷到了对方脖颈上:“从今往后你唤我姓名可好?”
“……不敢。”
“方才不是还叫我‘裴烨’吗?”
“方才侯爷没生气吗?”
“我岂是小肚鸡肠之人?”裴烨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二人的脸快要贴到一处去了,简直像是在说悄悄话,“或者唤我的字吧。从前你和我一同在书院读书,你还记得我的字吧?”
“……记得。”但是楚怀瑾没有说出口。
裴烨见对方实在为难,便只好作罢:“睡吧,折腾了那么久,你也该累了。”
楚怀瑾很轻地“嗯”了一声,而后就垂下了眼睫,睡着了。
“阿瑾。”待他睡着后,裴烨才自言自语道,“若是你没忘记那件事,你我二人,或许早就心意相通了。”
第11章 心向往之
楚怀瑾在侯府养了三天的病。
在第四天的时候,他的身子已经大好了,下床走动也不费力气,还能站在门外看看雪景。
阿素站在他的右手边,恭声道:“公子,孟家的消息来了。”
楚怀瑾藏在宽袖下的手抖了一下,脸上却是毫无波澜:“怎么说的?”
“掌柜说,东家想要亲眼见您。”阿素递上去了一张纸条,“这是见面的地点。”
楚怀瑾打开了扫了一眼。
明日晌午,望月楼。
这望月楼是东市里头的一家茶楼,西窗临江,靠近乐坊,装潢风雅,里头茶点的价格也不高,出生寒门的书生喜欢在这里作诗赋文,和鸣酬唱。
楚怀瑾不知为什么孟家要约他在这种地方地面。
难道……望月楼是孟家的茶楼?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楚怀瑾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此时正好是用午膳的时间,他等着裴烨下朝回来,二人一起用膳。
梦秋身上负伤了,楚怀瑾让她回院子的厢房休息了几日。
裴烨怕他身边没有大丫鬟伺候不喜欢,便又给他拨了一个丫头,名叫茹月。
“茹月,”他唤那丫鬟,“我的手炉冷了,给我再换一个。”
“是。”茹月手脚麻利,很快就将新的手炉送来了。
楚怀瑾揣着手炉,走到院中长廊下,望着远处已经积雪的凉亭,和这满院的枯藤断枝,忍不住叹了口气。
茹月悄摸问道:“公子可是有烦心事?”
楚怀瑾一怔,随后摇摇头:“没有,只是见这院中无花,觉得有些单调。”
茹月眼珠一转,又追问对方道:“冬日里哪来的花儿呢?”
楚怀瑾不由得看了茹月一眼,他有些纠结道:“你们家侯爷从不种花给你们看吗?你不知冬日有什么花?”
茹月讪讪道:“请公子点拨。”
“故作小红桃李色,尚余孤瘦雪霜姿。”楚怀瑾伸出手,接了一片雪,看着这点雪在掌心中融化,轻声道,“冬日雪晴云淡,唯有红梅可缀色一二耳。”
茹月是个粗鄙的人,虽然是府内的一等丫鬟,但她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不过她听到了两个字。
红梅。
红梅她当然是知道的,她暗暗记下,随后调笑道:“侯爷不种花给奴婢们看,自然是因为侯爷的心不在奴婢们的身上。若是公子想看,侯爷定然是要连夜请人来栽花的。”
楚怀瑾听了,忍不住羞恼:“你这丫头,又贫嘴。”
茹月的性子和梦秋很不一样。
大概是因为梦秋在他的身边待久了,所以说话做事总是谨慎小心些。
茹月却是个大胆泼辣的丫头,常常和自己的主子打趣,倒也添了几分欢笑。
这时,管家差人来报,裴烨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还带了两只山鸡,送到了后厨,说是要给楚怀瑾炖汤补身子用。
怪不得今日回来晚了,原来是去寻这东西了。
“本来是想亲自去京都附近的山上打的,不过这一来一回太耗时间,所以我就去坊市上挑了两只。”裴烨道,“都是鲜活的鸡,炖汤肯定大补。”
楚怀瑾心中动容,他开口道:“侯爷何必亲自前去?”
“公子有所不知,”管家代替裴烨回答了,他笑呵呵地说,“侯爷从小就跟着老侯爷在山林里打猎,很会挑野物。而且冬日里没有新鲜的山鸡,宫中都快要断供了,只有一些老叟会从深山中抓些山鸡送到城中卖,一锭银子才能买到一只,寻常人家可吃不起这东西。”
楚怀瑾呛住了。
一锭银子……
他从前一个月都花不了一锭银子。
“钱是小事,”裴烨用湿帕净了手,拉着楚怀瑾来到了餐桌边上,“我问了医官,他说你这病得吃点大补的东西,山鸡就很合适。”
“等你吃完了,我再亲自去猎。”裴烨盯着他的脸,眼神比平时亮了几分,“到时候带你一起去,就当是冬游了,可好?”
楚怀瑾小声说:“山路难行,我上不去。”
“坐马车,”裴烨道,“实在走不上去,我就抱你上去。对了,山中还有鹿,你见过鹿吗?”
他说的东西,楚怀瑾只在书上看到过。
“听说是琼枝玉角,瘦骨丰肌,常扬蹄嘶鸣。”
“……”裴烨想了想,点头道,“确实是这样。”
他摸了一下楚怀瑾的头:“等你病好了,我就带你出去玩……带你去见识你前十九年都没见过的大好河山。”
楚怀瑾感受到了手掌的重量,他一时之间不知作何言语,只夹了一个丸子,放到了裴烨的碗中。
“……多谢侯爷。”他说。
二人用过午膳之后,一起回到房间休憩了一会儿。
从前裴烨是没有这个习惯的,只不过因为娶了个病弱夫人,想要跟对方多待一会儿,所以才陪同对方一起午休。
“院中积雪,我让人去扫雪了,等会儿舞剑给你看,可好?”
他垂眸问道。
楚怀瑾眼睫颤了一下,他嘴唇微启:“侯爷还会舞剑?”
“会,不过我不喜欢那些花拳绣腿的功夫,儿时跟着京中来的戏班子学了一会儿,那时候是为了逗我娘开心的。”裴烨说到这,声音落寞了些许,“她平日就喜欢听戏,我爹还特地从齐国的江南寻了一个昆曲班子,为她唱了七天。”
“老侯爷爱妻如命。”楚怀瑾道,“天下女子对老侯爷这样的男子都心向往之。”
“那你呢?你也心向往之吗?”裴烨下意识问。
“……怀瑾从前并未想过娶妻,更没有想过嫁人。”楚怀瑾道。
裴烨这才想起来,他嫁进侯府,并非自愿。
这人原想在楚府等死的,却没想到遇到这样的意外,又遇到了他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