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反正他在最后吃上了点心。
……
如今透过时光看去,谢宝琼隐隐能分辨谢琢未说出口的答案,怕是二者皆有,抑或在谢琢眼里他选哪个都一样。
两个除非中,谢琢会心软的人是谢宝琼。
而他,似乎无法肯定谢琢会做的抉择。
直到傍晚被谢琢接走,谢宝琼依旧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琼儿。”谢琢察觉到谢宝琼不高的兴致,难免担心:
“发生了何事?是因为爹让你待在医馆不高兴吗?”
谢琢坐在马车的一角,周身有股短暂松懈下来的疲惫,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在阴影并不明显。
马车内铺着厚厚的地毯,谢宝琼盘腿坐在上面,面前是谢琢给他准备垫肚子的吃食,他瞥过一眼后,径直向后靠去,脑袋向侧边歪倒,搁在谢琢的膝上。
谢琢享受他的亲近,暗自窃喜,但这抹情绪很快被另一股更为厚重的情感取代。
他抚摸着怀中柔软的发丝,试图拂去孩子低落的情绪。
他没有催促,静静地等待着谢宝琼开口。
“爹……”谢宝琼侧着头,眼睛挑选着视线的落点,余光瞥见谢琢的影子时,快速移开,最终落在那盘谢琢准备的吃食上。
他的手指搅着自己的头发和谢琢的衣袍,似是要将自己的发丝融入衣袍的暗纹中:“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好,爹听着,琼儿想说什么?”
他看不见谢琢的脸,只有那包容又柔和的嗓音不疾不徐地传入他的耳中。
他却犹不觉满足,欲壑难填地希望得到更多:
“爹要叫我小宝。”
谢宝琼看不见的地方,谢琢的眼中有愣然闪过,随即被笑意填满:
“闯祸了?”
亲昵的嗓音从头顶传来,谢琢的指尖轻轻捏住他脸颊上的软肉晃了晃,语气平淡,听不出生气的情绪,却也听不出其他。
他想要寻求的称呼也没有听见。
谢宝琼将脑袋转动,确保自己一点都看不见谢琢。
他可不就是闯祸了,闯了天大的祸事。
他撇撇嘴,蒙住脸,不再继续开口。
谢琢见他这副孩子气的模样,眸中星星点点的笑意几乎要滑落到谢宝琼身上:
“好小宝,快告诉我是何事。”
谢宝琼品味着谢琢的新称呼,声音闷闷地从布料中透出:“爹要先做到件事,我再告诉你。”
“哦?是何事?”谢琢耐心地问道。
“爹把月亮摘给我。”
无理的话愣是被谢宝琼说得理直气壮。
他不想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他的石头心已被贪心吃掉,他想要的更多。
他愿意将选择的权利交到谢琢的手中,但他不能去赌谢琢是否会对一块石头心软。
所以他要等到天上的玉轮掉落的那刻,他再告诉谢琢埋藏的秘密。
等到那时候,谢琢想要后悔都来不及。
谢宝琼埋在锦缎中的双眼眸色深深,清亮的眸子被纯粹的渴望占据。
等到那时候,再灼热的火焰烧裂石头似乎也不是什么问题。
……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法子。”
两只带着暖意的手将他的头从衣料上抬起,打断他卑劣的想法,谢琢目光灼灼地说出一个不是很意外的答案。
谢宝琼被谢琢扶着坐好,谢琢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摘月亮的法子,车内一时安静下来。
良久,
“小宝是因为要说的事不高兴?”
谢琢明澈的嗓音直直地戳中谢宝琼的心思,但不等他有反应,谢琢的话却如涓涓暖流滋养着他的贪心:
“若不会伤害到你自己,你不必告诉我,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
谢宝琼直勾勾地注视着谢琢,谢琢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喂养一只妖怪和妖怪日益增长的贪婪。
“如若是爹不高兴的事呢?”
谢琢轻哼一声,目光审视,细细数着谢宝琼的前科:“说说,是你摔烂了我喜欢的茶盏?还是将墨水滴在我写完的文书上?”
被谢琢这么一打岔,谢宝琼心底刚升腾的郁闷散去,嘀嘀咕咕地开口:“我才没有干这些坏事儿,以前也不是故意的。”
下一瞬,他被谢琢搂入怀中,头顶是谢琢含混着笑意的声音:
“坏小宝。”
胸腔的震动贴着他的耳朵响起:
“坏小宝也是爹的小宝。”
第90章
翌日。
谢琢照例将谢宝琼送往程凌所在的医馆。
天色尚早,刚从被窝中被人捞出的谢宝琼一脸困倦,被人伺候着穿戴完毕塞入马车。
一股以栀子为主调的熏香气味钻入鼻尖,他双眸的并不清明,半睁不睁的乌黑眼眼睛上蒙着层湿漉漉的雾气,显然还未从睡意中挣扎出,但毛茸茸的脑袋循着熟悉的味道拱去。
一只手托住他,让他靠在身上。
栀子香味愈发馥郁,在谢宝琼半醒半睡的梦中开出满树繁花。
晨曦时分的日光透过马车车窗缝隙照在脸上,像是被枝叶切得细细碎碎的暖阳,融化流淌在他的身上。
他像是重新变回一块石子,栖息在一棵枝叶繁茂、繁花似锦的树下。
花瓣从树上飘落,停留在他的面颊上。
面颊?他顿时清醒了几分。
眼前雾蒙蒙的水汽散去,他垂眸扫去,谢琢的手正托住他往下滑的脑袋。
“爹,今天怎么这么早?”
声音带着刚睡醒的鼻音,软绵绵地落在谢琢的耳中。
“今日……”
谢琢的话随着马车的停止戛然而止。
谢宝琼的视线透过谢琢袖袍间的间隙,看清车帘被掀开后露出的人影,正是多日不见的赤松。
谢琢的眉心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微不可查地轻蹙:“有何事?”
“我也许久未见程凌了,有事与她相商。”赤松自顾自地进入马车,挑了个位置坐下。
“院中应不止这一辆马车。”
谢琢目光上下扫视过赤松,话中不欢迎的意思很明显,就差点明赤松根本无需马车代步的事实。
“晚些时候不是要一同去郡守府拜访,这样方便。”
赤松听出谢琢话中的意味,端坐的身体纹丝未动。
谢琢见识过赤松的没脸没皮,没再赶人,收回注意,转而继续告知谢宝琼今日的行程。
谢宝琼的注意早在赤松提起郡守府时便开始分心,他前阵子没少往郡守府的附近跑。
原因无他,曹庄凌的踪迹曾出现在附近。
他打断谢琢平缓的嗓音:“爹,今天我能跟着你吗?”
谢琢摸摸变成粘糕的小孩,心脏好似被软糯的白米糕粘黏,刚打好、粘稠的年糕透着温热,暖融融地包裹他。
他的面上却一派正色:
“小宝乖,爹今日是去忙正事。”
潜台词是不能带上他。
被拒绝的谢宝琼没有强求,心中却另有谋划。
他的视线从谢琢的侧脸移向对面的赤松,至于谢琢,有赤松一起,应该不会出事。
视线停留得有些久,他与赤松沉沉的目光撞上。
本以为又会被呛,却见赤松的目光在他与谢琢身上若有所思地驻足片刻,旋即移向窗外。
—
马车在医馆的偏门前停下,谢宝琼告别谢琢,熟练地往后院走去。
赤松落后他几步,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呦,稀客。”程凌刚和谢宝琼打过招呼,看清后面的人,冷着脸开口。
谢宝琼看着程凌与赤松走到爬藤的架子下,阴影遮住二人的眉眼,传来的声音也变得模模糊糊。
率先开口的是程凌:
“你原先放在我这里的孩子是什么打算?”
树荫的影子在赤松的眉眼烙下更深的印记,他沉默半晌,似乎终于想起程凌话中的人:
“自然与进这医馆的人一样,她原本从哪来便从回哪去。”
程凌面上闪过不赞同,但未曾与赤松争辩这个问题:“你若不打算管,后面便由我来决定这事的处理方法。晚些我问问她,若她打算走便让她离开,若她要留下,我便教她些谋生的本事。”
赤松对她的话没什么异议,只作为长辈叮嘱了一句养孩子很麻烦。
说话的同时,视线若有若无地往谢宝琼的方向飘来,与谢宝琼时不时投去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后面的话谢宝琼便一丝都听不清了,只看见赤松嘴巴张张合合,程凌露出惊异的表情点了下头。
他明白过来,多半是赤松用了法术隔绝。
谢宝琼读不懂唇语,不再自讨没趣,找到二巧一起去后院边上的膳堂用早饭。
等他再回到后院时,赤松已不见踪影。
程凌也不像往日般研究那堆古籍,而是拿着传讯玉碟在传递消息。
他与二巧迈入院门时,正巧看见程凌收起玉碟。